2038

呜……水壶传来的鸣叫声打断了和央佑嘉的出神。她站起身,步伐缓慢优雅,只是多少有些颤巍巍了起来。

毕竟她也七十岁了。说起来心慌,可真到了这个年纪,却又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了。都说人生不过弹指一挥间,少年时嗤笑,临到老来,才发现最是正确不过。

倒杯水,才发现冲开的不是红茶而是咖啡。看着一杯子混浊的颜色,和央摇摇头,转身倒入水池。弗兰克走了以后她就不怎么喝咖啡了,每日里除了弹弹琴,大概就是和远在彼岸的朋友们聊聊天,间或喝些红茶。日子过得清淡如水,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重新冲杯红茶,她端着走到钢琴边。昨天弗兰克的儿子过来特意为她校了音,算是一份生日礼物。若不是他提起,她几乎就忘记了这件事。想想也是,土已埋了半截身,再要这些虚妄又有何意义?

坐下来,随手翻着琴谱。《永不说再见》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却折页甚多。想来这也算夫妻相识之作,却是私下弹得最少的歌曲。她不言他亦不语,算是一种默契吧。

正想着,电话铃却突兀地响起,再一次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拿起电话,心却一沉:“幸子。”

“贵子。”对面的声音业已垂垂:“真理子她……过了。”

声音不大,所以连话筒滑落的理由都没有。和央深吸口气,仿佛刚才听到的不过是笑话而已。她比自己还小上五岁,又如何会这般早便离世而去?汐风幸仿佛知道她的想法,声音越发低沉了:“是心肌梗塞。因为独居的缘故,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真名美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去参加葬礼。”

“一起?”

“嗯。说是不想醍醐家因为一群老人的到来而慌了手脚。而且分批去的话,也会让他们难做吧。”汐风幸轻轻地说着,和央知道她指的是五年前轰悠的葬礼。因为各自拜祭,弄得石藏家很是难为了一阵子。

闭了闭眼,和央难以置信地笑了一下。再睁开眼的时候她说好,便轻轻搁下话筒。

也该回去了,日本。她的家,她的祖国。

到达东京的时候是稔幸的孩子来接的。五年不见,他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眉眼间像极轰悠,也难怪稔幸从小就一直当宝一样炫耀。

想起轰悠,和央沉默了。她的离世不算太意外,毕竟家族病史摆在那里,又病榻缠绵许久。只是当消息真的传来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免难过。俩人从新公开始一路走过,经历过top更迭,两届大运会,看过无数前辈离开无数后辈到来,感情自是深厚。

“到了。”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和央的回忆,望向窗外,意外地发现是阪急酒店。和央忽然有些想笑,不过还没等笑出声来,就看到真琴翼迎了出来。

“好久不见!”声音明明灭灭,最后说出的话简单却意味深长。和央喉咙里滚了几圈,最后回答也只有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了。五年时光,不长不短,对尚在壮青年人来说或许还有无数可能,对于她们来说,已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走上楼层,才发现来人已经不少。原雪组宙组能蹦跶的基本都来了,还有不少七十七期的人们。朝海光和春野寿美礼正在聊着什么,表情泪中带笑。再往后,是汐风幸和初风绿,看到和央,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来了?”坐着轮椅的姿月仰头问道。她前几日摔了一跤,弄得腿脚有些不便,和央应了一声,目光到处转着,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爱华,便望向真琴。真琴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她在住院。”

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原本还在聊天的人都抬起头,听到真琴颤巍巍的声音:“佑里佳子和央子正在陪她。”

爱华病势来的突然且凶猛,还没能等大家缓过气,花总的消息便如同惊雷一样炸遍了整个圈子。反复思量许久,真琴决定暂时瞒着爱华这个消息。

“不能再给裕子增加负担了。”她这般对天海说道,天海默然一会,挂了电话。老来方知病事多,这是母亲长挂于嘴边的话。那时只说母亲多虑,现在看遍周围,才知所言非虚。她进了病房插科打诨两句,小心地没让爱华看出端倪。倒是麻乃佳世看了她几眼,她只当没看见,直到稔幸进来接了班,她才找个机会告诉麻乃佳世:“真理子走了。”麻乃佳世不免吃了一惊:“这么突然?”天海点点头,声音说不出的低沉:“心肌梗塞。”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了。”麻乃佳世沉默了一会,叹了声气:“不知道贵子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幸子去打电话了。真名美说葬礼组织大家一起去,免得太乱了让醍醐家难做。”天海顿了顿,麻乃知道她是想起轰悠的葬礼,不由得也沉默了。

轰悠的葬礼办的颇大。毕竟身为宝冢理事,来往的各界人士不能不来哀悼,再说她在剧团数十年,认识的前辈后辈不知凡几,来来往往的人群几乎没能把石藏家的大门踩破了。律师也在葬礼上静静等待,大家都在思索她是否留下了什么遗言。也有几位晚辈心怀期待,毕竟轰悠一生未曾嫁人又财产颇丰,若她留下一些给自己,也是意外之喜。

然而轰悠并没有把财产留给他们,半点也没有。她把名下的财产分做了三分,一份给了一路真辉的女儿,一份给了稔幸的儿子,还有一份给了天海佑希。到底为了什么她并没有做出解释,只是留了一封信给爱华。

悼念之后,爱华拿着信与众人离开。她们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静静等着爱华读信。

致裕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长眠于地下。虽不甘心,却已认命。

相识之初,我便深得你们的照顾。因为我调皮而被说的真名美,替我翻译方言的央子,还有一直照顾我的你。虽然日常早已说过无数次感谢,但事到如今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再一次的致谢,毕竟至今而后,我再也听不到你们的声音了。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很寂寞啊,对我来说。

在剧团的生活确实充实,然而静下来之后,看到满目的后辈,却又觉得孤独。想找一个说话的人也难。毕竟她们没有经历过我们那个年代,没有经历过动荡,没有经历过阪神大地震。那个我们无法忘怀的地震,在她们的眼里只存在于历史之中,教科书之上。很多次我脱口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那些朝气蓬勃的脸,又无法说出口。每到此时我就更加的想念你们……

“知子……”读到此处,爱华不禁泪崩。真琴翼轻轻搂住她,稔幸接过信继续往下看。或许因为入团便分开的原因,轰悠的信里鲜少提到入团之后,笔墨大多集中在了音校时期。一件件小事被她写的妙趣横生,看信的人却满面泪痕。

……最后想和你说下关于遗产的事。我思虑许久,决定还是将它分作三份。石川自离婚之后虽不至步履维艰,但也走的不甚平稳。之前迫于坊间传言我未能尽到心力,如今我已离世,流言蜚语再也不能损我分毫。所以留下一份给里绪,望她以后能善待娘亲。

央子的孩子是我们四个唯一的孩子,为人沉稳又有担当,倒是像极了央子。第二份便留于他望他日后能有大发展,也算我的一点小心意。

至于第三份,我知佑里想建独身大厦已久,只是财力上未免不继。想真名美也好,幸姬也好如今犹自单身,再来得伴也是困难。如今留下这份财产支援于她,也是希望大家老来还能有所倚靠。

听我絮絮叨叨这么多,大概你们也哭了很久吧。虽然很想说不要这样,但此刻的我也是满脸眼泪。无论如何,此生能与你们相遇,已是人生巨大的幸福了。

望你们身体安康。

知子绝笔

真琴把时间定在了次日下午,既是为了和央能够倒过时差,也是为了再等几个人。大伙四散聊着天,絮絮叨叨之间,倒出了半生闲话。只是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过了花总,和央自然是察觉到了,坐了一会便推说要倒时差回去了房间,气氛一时间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真琴看不过去,自嘲地说了几个笑话儿才把气氛重新带动起来。大伙没了顾忌,说话自然放开许多。朝海光说自己在演鲁道夫的时候因为太猛导致隐形眼镜脱落溶解,差点把花总吓倒在台上,听得春野寿美礼是一愣一愣的。寿司也在那说当初宙组初成立的时候有次花总很喜欢的影星前来观看,她实在太高兴结果摔了一跤。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久远的回忆从深处渐渐翻出,那个当初爱说爱笑板起脸来就气势十足的女孩仿佛重新赋予了生命,栩栩如生地立在了众人面前。

“后来……”不知谁提到这句,气氛渐渐沉寂下来。后来……后来并没有如同预想那样,或许人生的残酷之处正是如此吧。众人想着,眼光不自觉得落在门上。说到伤心,或许这里谁也不及和央。她才是那个与亡者纠缠半生又遗忘半生的人。

躺到床上,和央偏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布满了厚重的乌云,看上去像是要落雪的样子。街上的人群已经加快了步伐,想来谁也不想在这冰冷的天气中再来道霜寒。

“下雪啊……”和央吐了口气,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情绪。匆匆归来,与其说是想参与葬礼,不如说是根本不相信她走了。和央想着,翻过了身。

醍醐真理子!三十多年未曾提起的名字,此刻慢慢挑开防备,所有以为已经忘却的事情好似潮水般涌来。巡演时为早餐的争论,舞台上托举不成功的追打,私下里彼此才能听懂的外星话,一般般一件件如同一根根细针,准确无误地扎在心上让人痛苦却又不至痛不欲生。

“我走了!”不知是梦是醒,声音却熟悉,挺拔的背影拖着行李,头高高仰起。身后的自己在黑影之中努力伸手却只能拽到空气。单调的脚步声传在耳中踏在心上,最后留下的只有一个单薄的哭不出来的身影。

没有说再见,就真的没有再见!

“贵子?”敲门的声音驱散了和央的梦魇,她睁开眼,感觉脸上凉凉的,抹一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迅速地擦掉眼泪打开门,看到外面满脸担心的真琴翼。

“你没事吧?”少见的,真琴翼有些局促不安。和央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一次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深吸口气,真琴说道。花总的事太过突然又遇上爱华生病,向来以情商见长的真琴都有些负担不过来了,“我……”

“我知道。”让开门,和央坐回床上,双手抱膝,“不过,我很感谢你这次告诉我了。至少这样,我和真理子的帐,这辈子就可以算完了。”

“贵子……”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了。”和央笑笑,晦暗的光线里表情颇为模糊,“我老了,真名美。又独居美国,再不算清楚,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说的好像我不老一样。我可比你大四岁。”眼见和央一副要闲话当年的样子,真琴索性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谁料和央又摇摇头,嘴角竟露出一个冷笑:“当年说好的,她绝不走到我前头。”

“呃……”

“如今她却背信弃义了。”

“这……”

“老实说,我从来不相信死后那一套。人走了就是走了。既然她违背诺言,这账,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清算一下的。”和央声音不高,只是字字尖锐。真琴震惊地看了半天,最后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说到底,最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还是和央啊!

次日一早大家就聚到了一起。毕竟都老了,也睡不了多长时间了。和央大概地看了一眼人群,不出意外地看了湖月渡、贵城惠和寿司,还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人,想来都是七十七期那一拨的人。除此之外,她看到了一个相当意外的人——濑奈纯,眉毛不禁皱了一下。

要说起来,在团期间,除了大活动,濑奈纯和她们几乎可以说全无交集。毕业以后,也没见过她与花总双主演过什么剧。如今她出现在这里,不得不让人觉得奇怪。毕竟哪怕是天海佑希和麻乃佳世,对花总的过世也只是送了一个画圈表示哀悼而已。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朝海光低声说了一句:“雅子在这里。”和央顿时看了一眼,发现濑奈纯果然坐在春野的身边,正和贵城惠聊着什么。她默然地点点头,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关于春野和濑奈纯的关系,也一直是饭间未曾停歇的话题。当年两人双双结婚,不知让多少粉丝梦断宝冢,倒是当事双方仿佛没瞧见,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地低调生活了好些年。直到春野丈夫过世。

要说起来,春野丈夫过世的还要略微早一些。毕竟身在商界,抽烟喝酒都是免不了的应酬,更别说几次经济浪潮冲击让人费尽心力。丈夫走后春野消失了好些日子,再出现的时候却是在医院了。

送她去医院的是濑奈纯。自从春野丈夫去世以后,她三天两头地往春野家跑给她散心。识于微时的二人原本就很了解彼此,毕业以后这些年更是未曾断过联系。只是迫于饭间传闻,保持低调而已。

这日濑奈纯如约而至,敲了半天门却没有回应。着急的她从窗口探看,只见到摔在地上的春野。她急的直接破门而入,才发现春野旧伤复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万幸的是只是骨折,没有什么更大的伤害。

之后就如同少年时一样,濑奈纯一直看护着她。苏醒过来的春野说她傻,结果是看到一张执拗的脸上写满了“我会保护你的”。那一刻若说不感动无疑是假话,只是春野认为不能这样发展下去,否则几十年来的保护便会毁于一旦。

但她明显低估了濑奈纯的坚持。到底濑奈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不得而知,结果就是春野妥协地搬了家,与濑奈纯夫妻成为了邻居,让人惊诧的是,濑奈纯楼上还住着一个人:彩乃加奈美。再见面的时候彩乃依旧笑容甜美,仿佛还是少年时光。

她们就这样成为了邻居,只是可怜了千田小哥,要照顾的人一下便成了三个。她们并不是常常聚在一起,毕竟各有演出工作,只是大家都有钥匙,避免再有什么意外产生。

关于这些,和央自然是不知道的。毕竟远走国外之后,她与宝冢的联系除了演出之外就剩下同期生了。也许还要带上湖月渡和朝海光,她们纠纠缠缠多年之后,到底还是在了一起,反思自己与花总,和央凄然一笑。她正想着,湖月渡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喂!”

“怎么?”调整一下心情,和央强挤出一个笑容。虽然保持着联系,但俩人也有多年未见了。身体不错的湖月渡依旧在舞台上驰骋,反倒是经历过一次大伤的自己再也折腾不起。

“我以为你不回来的。”沉默了一会,湖月渡开口了。和央看看她,又看看周围:“其实不只是你,大概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吧。”湖月渡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她俩那些事,于外部只是传言,在内部却是人人都知道的一件事。剧团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收益面前,什么“清正美”说白了都是瞎扯。

“其实我也以为。”低下头,和央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钻石在上面一闪一闪的,连带天花板也是一闪一闪。“只是,我想了想,无论如何都该把帐算清楚了。”

“算账?”湖月渡被她说的有些糊涂。人都已经过了,她要怎么去算账?和央对此没有解释,只是站起来身来:“走吧,我们也该出发了。”

大巴是宝冢准备的,这让大家有些意外。等到真琴翼说明原因之后,大家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随着信息的多样化,宝冢的经营已是每况愈下,再这样下去,关门也是迟早的事。所以这次宝冢希望以人情的方式来吸引生徒,特地派出人员来参与花总的葬礼。

花总的葬礼是在老家办的。下了大巴之后还有一段石路需要走。和央顺着石路往前看去,旧式的房屋依旧立着,仿佛时光从未留下痕迹一样。她不由得想起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拜访这里。那时的她那么意气风发,认为终身幸福唾手可得,然而现实重重地删了她一个耳光,当她颓然离开时是一个拥抱温暖了她。

可是她没能留住,可是她没能留住!

走到大门口,稔幸已经等待多时了,旁边还有相互搀扶的一路真辉和高岭吹雪。真琴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稔幸摇摇头,低声说道:“裕子她……也就这两天了。”大家相互看了一眼,悲伤沉沉地压在心上,让人喘过不气来。

才刚进门,一个小女孩就撞到了和央的腿上。她赶紧道歉,和央摇摇头正想说没关系,话却梗在了那里。姿月望过去,看到女孩脖子上有一个旧了的项链。阴暗的天气里它折射着不同的光芒,隐约间可以看到一朵小花嵌在上面。姿月不由得抬头望向和央,那是当时《伊丽莎白》结束后和央特地送给花总的链子,算是庆祝舞台上俩人终成夫妻。为了这根项链和央没少花心思,特意选了色度不同的锆石镶嵌出了花的模样。

“贵子。”姿月低低地喊了她一声。和央喉咙里滚了几滚,说着没关系,眼角的泪水已是若隐若现。她想过万千种可能,那些东西被丢了被砸了,唯独没有想到花总会把它们送人。

“你是不是就是那个送项链的人?”小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和央猛然回头,看着那个女孩歪着头站在那里,“姑奶奶说,如果我碰到那个送项链的人,要我把项链还给她。”

“还?”

“嗯。不只是项链,还有戒指、耳环,有好多好多的东西。我都替姑奶奶保存起来了。”小女孩声音小小的,“只有这条项链,我舍不得。”

“为什么呢?”真琴翼蹲下去,轻声问道。

“我喜欢那朵花。它平常很难看到,只有在光线不好的时候才可以。”小女孩认真回答着,“每次看到那朵花,我都会想起姑奶奶。”说着,小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小花。”苍老的声音猛然传来,吓了大家一跳。小女孩喊着爷爷跑了出去,和央顺着看过去,花总的哥哥醍醐正站在那里,脸上皱纹斑驳。和央一时间有些恍惚,那年拒绝她的也正是这张脸,只是脸上写满了严苛。

“真理子她……在里面。”看到这许多人,醍醐轻声说道,“她,见过你们之后,就该走了。”

“打扰了。”大家轮流鞠躬进去,轮到和央时,醍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回礼。和央没有说话,轻轻进入房间。里面光线晦暗香烛缭绕,只有一张透明棺材摆在正中,花总安静地躺在里面,神色间颇为安详。只是她衣服并非传统寿衣,反而是一件极大的白色衬衣。和央猛然捂住嘴,眼泪流了下来。

她当然认得那件衬衣,那是她们一起买的,甚至还一起穿着拍了杂志。和央还以为她早就丢了,没想到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她说如果走了,就给她穿这件衬衣,让她安静地走。”醍醐的声音很低,很无奈,“我说了很多次,她就是不肯。这辈子,对她的执拗,我从来没有赢过。”说完这句,他转身离开,把和央单独留在了那里。大家都在外面静静守着,谁也没有说话。

“走吧。”二十分钟后,和央走了出来。她眼睛有些红肿,表情倒是平静。湖月渡张了几次嘴,都没能问出口。真琴默默地伴着她出门之后才问道:“账都算完了?”

“算完了。”和央长出口气,摇了摇头:“其实,早就算完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贵子……”湖月渡嗫嚅了一声,和央看着她,笑了笑,向前走去。安宁中一阵锣鼓响起,和尚们唱着佛经送人安渡。走在最前方的彩乃声音缓缓飘来,与经文合在一起:“…何以为人妻,尤使我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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