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世界(二)

美国 New York

那天的采访比预期的还要好,Bette Porter在镜头面前侃侃而谈,看不出半点与媒体交恶的样子。她甚至自我爆料说早在大学时期便为Peggy Peabody这样的大人物谈妥了一幅画作,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一时间BettePorter和她的画廊成为了Los Angeles街头巷尾的话题,去她画廊观展的人几乎络绎不绝。那期的画作被她销售一空。

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在那天之后,Bette突然就消失在了Tina的生活中。Tina很想知道原因,可打过去的电话都被James轻易挡回。

“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去纽约的飞机上,Tina和Shane感叹。Shane没有说话,只是用温柔地看着她,“如果她还想见到我,那么那天采访,她不会说出她和Peggy Peabody有关系。她已经抛出了她所有的底牌。”

“你似乎很了解她。”Shane低声说着,回想着画廊里Bette的表现。她能看出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了她俩之间,然而她无法确切地指出来。

“如果,你和她通了那么长时间的电话,你也可以了解她的一部分的。”Tina耸耸肩膀,看向了窗外。Shane点了点头,知道她的一部分是指什么。

飞机缓缓在LaGuardia降落,才刚下机,一股热浪便席卷而来。大伙迅速地赶到酒店,这才在那铺天盖地的冷气中松了一口气。

随意地冲了个凉,Tina背上画架走出了门,这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当她需求平静的时候,画画便是她最好的选择。

跳上地铁,找了个位置坐下,周围的人都在忙忙碌碌。他们不停地翻着手机,或听着歌曲,或收发文件。原本就快节奏的城市因为智能机和WIFI的出现而显得更加忙碌。这种忙碌不同于Los Angeles,仅仅只是在地铁里,Tina就感受到了这个城市带来的巨大压力。

随便坐了几站,Tina下了车。一个很有意思的酒吧就在地铁出口的不远处。她打量着那个门楣,OldHaunt被写在一个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的木板上,往下,便是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老旧楼梯。她想了想,在一旁立起画板,把这个有趣的地方给画了下来,这才背起它向下走去。

才推开那道旧日风情的门,熟悉的钢琴曲就迎面而来。有个老头高声唱着:

He says, “Son, can you play me a melody?

I’m not really sure how it goes

But it’s sad and it’s sweet and I knew itcomplete

When I wore a younger man’s clothes

……

他边唱着,旁边还有人拿着口琴在一旁合奏。一个中年人穿着白色条纹衬衫带着红色领结在吧台后面微笑着调酒,散落在角落的木头桌子旁坐满了人。他们或纵声谈笑,或举杯畅饮,啤酒的泡沫混合着红酒的清香还有威士忌的浓烈在灯光下流动,欢声笑语带来了温暖。

这些熟悉的情感让Tina忍不住微笑,走到吧台边要了一杯Merlot,她走到了照片墙边。那里有许多著名的现代作家,而最大的那张,莫过于Richard Castle!Tina好笑地摇摇头,坐在一旁听着其他客人的只言片语。

可以听出这里的客人都是很有学识的,他们聊得都是一些文艺上的东西,其中Cable画廊被反复提起。Tina惊讶地听说Nicole Klagsbrun 有关闭画廊的想法,这在L.A可是听不到的秘闻。考虑了一下,她收拾东西走出了酒吧。

“Shane!”深吸一口纽约独有的空气,Tina拨通了助手的电话:“想办法联系一下,把Peabody的画展采访时间和Cable画廊对调一下。”

“好的老板。”没有深究原因,Shane立刻答应。旁边的姑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她回以一个抱歉的笑容。

收起电话,把画架往上挪了挪。后面一声呼痛让Tina转过了身。

“是你!”熟悉的面容让彼此都大吃一惊。过了好一会,Tina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差不多该回酒店了。”

“我也是。”Bette说着,却挪不动步伐。两人站在人行道中间看着彼此,闪烁的霓虹灯不仅闪耀着夜空,也让她们的眼神变幻莫测。

“那么,拜!”终于,Tina低下了头,脚尖踢着地上那并不存在的石子。

“拜!”Bette说着,转过身往前走去。看着那双高跟鞋在面前缓缓离开,Tina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情绪。终于等到它消失的时候,Tina高高地扬起了头,走向了地铁入口。

美国 Los Angeles

旧房子的灰尘已经被清扫的差不多了,Planet绿色的篷子又在阳光下散发出新的活力。Alice正穿着一件灰色短袖在里面帮着搬凳子。Marina在吧台后面对着表格,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运来。

“真是不敢相信,我又可以喝到你冲的咖啡了。”把最后一张凳子放下,Alice架着脚在那喘着粗气。Marina轻盈一笑,把表格放到吧台上。

“谢谢你,Alice。”她真心地说着。Alice有些愣,过了好一会,她才挥挥手:“小意思,小意思啦!”

她不好意思的样子差点没惹得Marina大笑起来。拍拍她的腿,Marina又重新走回吧台。咖啡机、咖啡杯、各式各样的餐盘还有咖啡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这几天招到人,这家曾经的西好莱坞第一咖啡店又要正式营业了。

斜倚着桌子,Marina看着墙面中间的空白。三年的时间,那片空白和周围的墙壁也逐渐融合在了一起,原来时间可以带走很多东西,只是看人是否自知。

手指缓缓滑过木头架,那里凹凹浅浅的痕迹仿佛刻在了回忆里,只是轻触,便能想起这原本是放置什么的所在。还记得十年前自己满腹欣喜地买来这个架子,和她一起把那些材料一起放上去。十年后,这里却只剩自己,和一场已经终结的,未知的等待。

“Marina?”Alice明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Marina迅速收敛起情绪,转身一笑:“我去把画拿来。”

“画?”这个词让Alice瞬间眼睛一亮。她赶紧正襟危坐,眼巴巴地看着办公室的方向。

“来,帮我一下。”Marina吃力地搬着画,Alice赶紧过去帮忙。等到两人终于把画挂上去之后,Alice用力擦了一把汗。

“天!”只是看到的第一眼,Alice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宁静。不止宁静,还有温和,像是一个种子正在发芽,充满了生命力。

她瞟了一眼左下角,那里果然有个小小的L,笔迹甚为洒脱,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女白领会写的字。

“这是Tina送你的?”她轻声问道,Marina点点头,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她的眼睛像是突然被点燃了,熊熊的火在里面燃烧着。

“OMG!”Alice不敢置信地看着,这表情在几天前的画展上也出现过,不过那时是出现在Bette脸上。想了想,她谨慎地问道:“Marina,你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我想来寻找我的爱情。”她温柔地回答着,口气颇为坚定。Alice痛苦地抱着头:“完了!这下全乱了!”

美国 New York

“你还好吗?”挽着Tina的手臂下了出租,Shane担心地问道。Tina勉强笑笑:“放心,我只是小感冒而已。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了。”

Shane叹了口气,伸出手牢牢扶住朋友的腰肢,两人一起走进了Peggy Peabody的私人展览。

前天的采访取得了惊人的成功。不过端了两下,Gina就笑逐颜开,给了她们两张私人展览的邀请函。Tina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一贯不爱出席这些场合的Shane只好舍命陪君子,穿上一套西装陪着她来。

Peggy把展馆选在了她的别墅,因为这样一来保密性和私密性都会强很多。艺术界的都知道她对艺术品是有多么痴迷和喜好。

“你能想象这个别墅只是拿来收藏艺术品吗?”

“当然可以想象。事实上,我觉得这才是对艺术品的尊重。”才不过走了几步,她们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Tina不敢置信地抬起头,Bette正端着酒杯和Peggy在那言谈甚欢。她穿着一套白色套装,头发简单地拉直了披在肩上,看上去极为迷人。

“这个世界还挺小的哈!”Shane显然也看到了,她低声说了一句。Tina勉强笑笑,挽着她的手想去另一个房间看看。

她还没告诉Shane前几天她们在街上遇到的事情。除了因为这本身她不认为有什么好谈的地方之外,也是因为她还没能确定Bette到底想些什么。

“Bette?”Peggy又说了句什么,却没得到回应,她不得不拍拍她的肩。

“啊?怎么?不好意思!”Bette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你看到幽灵了么?”Peggy嘲笑道。“还是你觉得Carla Marie Freed的模特出现在了这里?”

“事实上,都不是。”面对她的嘲笑,Bette毫不怯弱地顶了回去。尽管很多人都惧怕Peggy Peabody的家世和气势,但是在Bette面前,这些可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你到底看见什么了?”Peggy追问着,Bette对此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摇头笑笑。

其实不是没想过可能还会遇到Tina,所以Gina的采访她故意找了个借口没去。可是到最后,她还是遇到了她。

“Marina这次回来,是为了找寻爱情。”Alice的话言犹在耳,Bette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罔顾朋友的爱情而追寻自己的心。

“只不过是个会画画的女人而已,很快就能忘记的。”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再说了,她可是个直女呢。Elizabeth Porter,你可是个有底线的人呐。”

“Bette?”面对又走神的Bette,Peggy有些无可奈何。Bette回过头来,尴尬地笑笑。Peggy只能摇摇头,转身去了别处。

看着Peggy离开,Bette心里松了一口气。端着酒杯,她向着Tina的方向走过去。

“Frantisek Kupka的《Newton’s disk》。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样的真迹。”略带鼻音的声音柔软了空气,也柔软了Bette原本想要坚硬起来的心。

“嗨!”她走过去,和她们打了一个招呼。Shane潇洒地回应了一句,Tina却没做声。

“怎么了吗?”Shane有些莫名其妙,Tina只是笑笑,“没什么。”

“你病了?”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被Bette敏锐地发觉了。Shane早在Tina拉住之前说道:“是呀,感冒!”

“感冒你还喝红酒?”Bette不可思议地看着Tina旁边的杯子,感觉一股怒气从心里冒出来。还没等她们回应,她转身走开了。

Shane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Tina,思索了一会,这才慢慢说道:“这几天,你们见过吧?”

“是的。”Tina也慢慢地回答,眼神落在Bette离去的方向。没一会的功夫,Bette带来了一杯水,她不等这两人说什么,自己动手把两杯红酒丢到侍应生的盘子里,然后把装水的杯子放在那里。

“Bette……”Tina无奈地叫道。

“干嘛?”她没好气地回应。

“那两杯酒,不是我们的。”Tina翻了翻白眼,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人。那几位男士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Bette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Shane在一旁暗暗好笑。

“走!”想了想,她果断地拉起Tina的手。Shane配合地放开,用着祝你好运的眼神目送她离开。Tina给了她一个白眼,半推半就地跟在后面。

“Peggy。”在人群中找到要找的人之后,Bette直接把Tina带到了Peggy面前。Peggy中断正在说的话,扬着眉毛转过身。

“这位是Christina Kennard,INN电视台艺术栏目监制。她希望您可以有时间接受他们的采访。”Bette一口气说完,中间几乎不带停顿。Peggy上下打量了一下Tina,慢腾腾地问道:“就是送你《Lumonosa》的那位姑娘吗?”

“是的!”

“那好吧。你们就跟我的助理约约看,看我哪天有时间吧。”Peggy不紧不慢地说完,转过身继续招待她的客人。Tina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就被Bette粗鲁地拉出了门,塞进了一辆车中。

“走!我送你回酒店。”没等她提出反对,Bette迅速地发动了车子,向市内开去。

躺在床上看着Bette忙来忙去,Tina只觉得有些好笑。察觉到了的Bette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缩进被窝。

“你呀……”长叹着气,好像两人熟稔至极,天知道她俩见面的次数也不过一只手便能数过来。Tina就着她手中的水杯喝了两口水,Bette给她掖好被角,坐到了一边。

沉默突然开始蔓延,气氛隐约间有了尴尬。Tina闭上眼镜,Bette随手取过一旁的速写本,却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打开它。毕竟对于画家来说,他们的作品,也相当于他们的日记。

“打开吧。”Tina轻声说着,打破了这份沉默。Bette惊讶地看着她,只看到她重新闭上了双眼。

“好的。”Bette小声回答,缓缓地打开了封面。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就是法国Roussillon。红土小镇的斑驳年岁,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显得悠长且宁静。一只低垂的树枝带着数片绿叶在一面红土墙前随风摇摆,留下了活泼的影子。小小的两层房屋有着层叠的阳台,花圃里中满了大红的鲜花,倒和红土的墙壁有了鲜明的对比。

她缓缓地翻着,纸张的摩挲声好像一首催眠曲,Tina带着病中才有的红颜慢慢睡去,只留下Bette在一旁继续看着她的素描本。

Roussillon的风景在指尖缓缓流淌,Bette惊讶于Tina善于发现美丽角落的心。她的画极少有着整幢整幢的房屋,更多的她还是着眼于角落,低垂的树枝,立于悬崖的树,拐角的婴儿车,抱着猫晒太阳的老人。

她的笔尖流淌着夏日法国独有的风情,即使只是简单的素描,Bette都能从里面闻出薰衣草的气息。

她慢悠悠地翻着,最后定格在了一幅画前。Marina优雅的身影在吧台前忙碌,Tina把她的身影画的孤独而骄傲。那幅《The Gift ofMagi》也被她囊入画中,特意加重的阴影和Marina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咖啡机还在旁边轰隆隆地咆哮,那种不合时宜的喧嚣突显了孤单的寂静。

Bette定定地看了好一会,然后颤抖着翻过了它。后面那张素描纸一片空白,只有优雅的字迹在上面流淌:

If I should cease to bring a Rose

Upon a festal day,

‘Twill be because beyond the Rose

I have been called away —

If I should cease to take the names

My buds commemorate —

‘Twill be because Death’s finger

Claps my murmuring lip!

她缓缓地合上本子,她认得那是Marina的字迹。起身,把素描本放在原处。她最后看了一眼Tina,咬着唇,快步离开了这里。

美国 Los Angeles

也没多久的功夫,Planet便成了西好莱坞的新指标。那些曾经的客人,因为这里的开张而重新趋之若鹜,连带着,也有了许多新的客人。

将最后一杯咖啡冲好,便把厨房交给了Lara。Marina端着摩卡坐到了一个角落里。她的头发照例是用头巾包起来的,浅咖啡的背心配上一条七分裤,休闲之外,更现迷人气息。无数的女人在各个角落喁喁细谈,不过也就是些谁和谁分了手,谁和谁又在一起。也有些人将目光投向了她,但她只是笑笑,当做未曾瞧见。

翻开一本书,书签的位置夹的正好。将杯盘放在一边,她静静地翻阅。

书名有些有趣,叫《Tattoo》,右上角的Jennifer Schecter昭示着书的作者。Marina只是轻笑,在阳光与咖啡香中,缓缓翻页。

故事并不复杂,却有些散乱,这似乎是时下流行的一种叙述方式。Marina对此有些不置可否,只是集中心思看着。身边的来来往往她全无感知,只剩下书中的故事在心中缓缓流淌,逐渐汇集成了流淌的画面。

Echo是一个刺青师,她有着好看的眉眼,沉默的气质,和清浅温柔的说话声。她有一头柔顺的长发,总是习惯性地盘起,露出她瘦的恰到好处的脸。她给人刺青的时候,习惯戴上黑边眼镜。她手艺很好,总有人不断地上门,也有客户不断地告解。

那些人的秘密都被她隐藏在心中,渐渐的,她的话更加少了,手却更加沉稳了。她以为她会一直这样生活,直到有一天,Green闯进她的生活。

那是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女生,她声音很是柔媚,媚的简直让人心里发酥。她说她来刺青,却总是以各种的方式挑逗Echo,压抑地快要承受不住的Echo最后没能抵住这份诱惑,和她上了床。

上床之后,她才知道原来Green是一个脱衣舞女。她喜欢在完事之后点着一支烟。在惨淡的灯光下烟圈逐渐盘旋上升,最后在她绿色的发顶渐渐消散。Echo喜欢这样的画面,她总是躺在那里,看着Green就那样坐在她身边,然后烟圈被她一个一个地吐出,最后消散在空气里。

她们就这样在一起好几个礼拜,或者好几个月。Jenny故意混淆了时间的概念,让所有的东西都淹没在了她们的疯狂之后。

终于有一天,Green没有如约而来。Echo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在刺青的时候流着泪。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客人刚好的刺青上,带来了丝丝的痛感。客人很意外,于是他转过身,看到了Echo身后的衣帽架上,有着一顶绿色的假发。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原来从来都没有Green这个人,所有的情节不过是她接受不了阴暗的秘密,最后幻化出来给自己的一种交流方式。她无话可说,无处可逃。故事的开始如果说还是浅淡的,像是秋日的午后,那么到了最后就像是龙卷风刚刚席卷过的地方,除了混乱和灾难,便再也看不到其他。

掩上书卷,Marina叹而不语。旁边的咖啡已经凉了,Lara走来替她换上了一杯新咖啡。她恍若未见,只是继续沉思。

她能感觉到故事中的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是她不知道是哪个部分。就如同整个故事的散乱处,她可以看到深深的迷惘。她思索着这是Jenny对人性阴暗处的否认,还是对人性的疑惑。

她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Alice已经扑到了她的身旁,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喝掉了她那杯咖啡。

“我的妈呀!渴死我了。”一杯咖啡之后,满头大汗的Alice终于透出一口长气。Marina不解地看着她,她只做了一个鬼脸。几分钟之后一个女孩急匆匆地走进来,口里一直嚷嚷着:“Alice你作弊。”

“Dana亲爱的,我和你比赛的时候可没说不能走近道。”Alice妩媚一笑,眼里满是得意,“那不在规则限定内。”

Dana被气的说不上话来,Marina莞尔一笑,收拾起书,把位置让给她们。

“Marina,你什么时候开始继续你的读书之夜啊?”看着她摇曳的背影,Alice大声问道。Marina顿了一顿,然后回头一笑:“快了!”

美国 New York

仿佛一夜之间,那份亲密感就被一抹而净。

站在门口,Tina看着远在另一端的Bette,她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衣,正迷人一笑。然而和前晚的亲密不同,她此刻的眼中有着一抹矜持,还有几丝抗拒。

看着准时到达的Tina团队,她缓缓走过来,仿佛她正是这里的主人一样:“下午好!Kennard小姐。”

“下午好,B……Porter小姐。”Tina勉强回应着。站在一旁的Shane看看她,又看看Bette,露出不解的模样。

“Peabody女士正在补妆,所以需要稍微晚些出来。她委托我在这里帮助各位进行机位的排布,另外如果您还有什么需求,请尽管提出来。”Bette娓娓地说着,将他们领进一间房间。那间房间宽敞明亮,火炉的旁边摆着两个椅子。

“看来Peabody女士为这次采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呀!”Tina抱着胳膊浅浅一笑,Bette微笑着点头称是,眼神却一直避开她。

好容易布好位置,Peggy却迟迟不见出现。两人站在一边,各自沉默。Tina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Bette只是瞧着自己的脚尖,间或趁人不注意,也瞟一眼Tina的。

Tina今天穿着一双普通的黑色单鞋,简单而大方。再往上,便是她脆生生的白色小腿。她微微岔开着站着,在大方之外又有着出几分豪放。再往上,再往上Bette就不敢看了。她撇过头,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Tina一直看着机位的摆放,偶尔会回头看看Bette,她一直垂着头,长卷发遮盖了她的侧颜,只在那小小的间隙中,可以看到她巧克力色的皮肤。白色衬衣熨帖地穿在身上,最上面两个扣子照例是不扣的,如若角度稍微偏些,就可以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内容。

这一切都被Shane看在眼里。她歪着头,若有所思。

又过了一会,Peggy终于出来了。她穿着套装,显得稳重大方。看到她,Bette好像看到了救星,她掩饰着自己好像逃跑一样的步伐,走到了Peggy面前。Peggy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个女孩!”她开口叫道,众人左右看着,不确定她喊得是Tina,还是Shane。“那个金发女孩,你能站到门口去吗?我不太喜欢有人挡着窗户的光线。”

Tina先是一愣,接着急忙走开,脸上绯红一片。Peggy的高傲惹来了同事们的怒视,他们都很喜欢也很尊重Tina,受不了她这样被指责。

“怎么?还不开始吗?”看到Tina走到了Bette的身边,Peggy整了整衣服,慢悠悠地开口道。采访者赶紧上前,按照预先拟定的稿子开始进行采访。

“抱歉!”看着满脸红色的Tina,Bette小声地说道。她完全没想到Peggy会这样对待Tina,她有些后悔牵头这次采访了。

“没事的!”Tina小声地安慰她,心里有些欣慰。虽然依旧不明白Bette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淡漠,但是很明显,眼前她们的那种亲密感又回来了。

听到Tina柔和的声音,Bette笑了,她还想在说什么,猛然又想到了那个素描本,于是便淡淡地接了一句:“那就好!”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Tina失望地看着她,Bette只当做没看见。采访的话题渐渐聊到了Peggy与Bette的合作中,Peggy猛然爆料说Bette帮她谈的第一件作品,就是Carla Marie Freed的《The Last Time I And You》。Bette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说出来了。看着她傻傻的模样Tina抿嘴一笑,刚才的那些不快瞬时间被冲刷干净。

整个采访都进行的干净利索,Peggy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合作的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在采访结束之后,她还特地和Tina握了握手,眼神却是瞟向Bette的。Shane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会坐明天中午的飞机回L.A。”在最后道别的时候,Tina轻声说道。Bette淡淡地应了一声,Tina看了她一眼,转身上车。

“你在搞什么?Bette。”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Peggy威严地问着。Bette只是笑笑,眼神受伤且软弱:“我不想打破我的底线Peggy。你知道打破底线的后果的。”

Peggy愕然:“你是说……”

“对!她是一个直女。”走回屋内,Bette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把Peggy独自一人丢在门口继续和直女蕾丝做着纠结。

“我明天中午的飞机回L.A。”抿下一口红酒,Tina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耳畔。闭上眼,用力地摇摇头,Bette喝下了第二口红酒。

美国 Los Angeles

电话铃持续不断地响着,让Jenny揉了揉眉心。把笔丢到一边,她拿起放在远处的手机,想着是要把它丢进马桶,还是丢进一堆枕头中间。

她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电话铃便停了。她松了一口气,丢下手机准备继续回去写作,然而才刚走两步,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无奈地拿起手机

“Bonjour。”一个意想未到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丝丝魅惑,仿佛一只手指在轻撩着她的心。Jenny一时惊住,竟说不出话来。

“Hello?”对面笑了,轻轻浅浅,一个扬声提醒的句子,却被说出了挑逗的味道。Jenny定了定神,说出了第一句话:“Bonjour。”

羞涩的法语让Marina笑了,她惊喜Jenny还记得她的声音。背后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整个吧台忙乱不堪,却影响不了她此刻温柔的心情。

“你在哪里?”话才出口,Jenny便感到一阵后悔。她俩似乎并不熟,至少没有熟到可以开口便说这句话的地步。

“L.A。”懒懒地靠在吧台,低垂的眼帘有着挡不住的诱惑。Marina故意只说了半截话,Jenny早已颤抖不止。

“L.A?”她重复了一句,声音有些低哑。Marina笑了,仿佛可以看到Jenny就在自己的面前,睁着那双迷惑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是的,L.A。”她笑着肯定,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声音轻柔了几分。

Alice坐在不远处听着她打电话,心里一直叹息。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Marina了。自从Francesca走了以后,Marina仿佛丢失了灵魂。直到一天,Planet突然关了门,她也突然消失了。

低下头,Alice继续把玩她的手机。Bette Porter的采访在今天播出,小小屏幕里的她举手投足间有着超出常人的自信,可是Alice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有些失落,有些痛苦。

唉!Alice心里叹口气,抬起头,看到Marina还在那讲着电话,表情温柔眼神诱惑,好像电话那头的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眼神缠绵。咖啡店里已经不少女人都抬头看着她,眼睛里都是嫉妒的光芒。

作孽呀!Alice才感叹一声,Bette就已经走进了门。Marina收了线,迎了上去。

“谢谢你给我Tina的电话。”Marina轻笑,递给她一杯咖啡。

Bette笑着接过,将难受压在心底:“不客气!”说罢,准备转身走人。

“等等Bette。”Marina喊住她,Bette不解地回头:“明晚我这准备办一个读书会,你有兴趣来吗?”

“好的。”她点点头,走出了咖啡店。只剩下Alice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坐回车上,加州的夏日阳光已经将座位晒得有些发烫。她靠在方向盘上呆了一会,发动了车子。

也许,从错过飞机的那天开始,便预示了这一切。

原以为读书之夜会很柔和,然而刚走到Planet门口,夜场的舞曲便穿透了那薄薄的木窗到了街边。Bette皱着眉在《15 Minute》的歌声中走进了Planet。

灯红,酒绿,喧嚣的女人,穿梭的服务生,除了墙上那张JenniferSchecter的海报,其他的一切都和读书没有半分关系。Bette微微皱起眉毛,开始寻找Marina的踪迹。

她正端着酒杯和什么人说着话,Bette慢慢走过去,认出是那天酒吧坐在Tina旁边的,好像叫什么Jenny,还是Jenny什么的,她也记不清了。

“嗨Bette!”看着朋友靠近,Marina举起手打着招呼。她笑笑,正想说什么,猛然看到Tina和Shane正在旁边不远处交谈着,所有的话顿时定在口里,再也说不出来。

“嗨!”同样看到她的两个人过来打招呼,Tina表情淡淡的,Shane的眼睛则一直在DJ身上扫来扫去。Marina会意地介绍道:“那是Carmen Morales。”

“西好莱坞第一DJ。”Shane点点头,看来闻名已久。她打了个招呼便即告退,几分钟之后她们就看着她拎着两瓶啤酒走向了Carmen。

“手脚真快!”Marina笑笑,转头将眼神落在了Jenny身上。Jenny一直紧紧拽着随身的手袋,看上去有些紧张。

“读书会,哈?”Bette看着Marina,嘲讽着道。Marina不以为意,只是耸耸肩,凡事都有例外。Bette无可奈何,给自己点了一杯God Mother,再看Tina,她独自一人坐在卡座里,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慢慢地啜饮着那杯Margarita。

她似乎很喜欢喝Margarita,Bette心想,记得上次在酒吧遇到她时,她喝的也是这种酒。Bette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陪着Tina坐,因为很明显,目前Marina的心思是放在Jenny身上,而不是Tina。至于Tina的密友,此刻已经和Carmen打的火热了。

等等,Jenny?不是应该是Tina吗?Bette有些糊涂了。她看着Marina,后者正和Jenny款款而谈,脸上是标准的猎艳表情。在三年前,她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次。Bette只觉得一股怒气在往上涌,Vodka逐渐麻痹了神经,她走上前,带着几分醉意地向Jenny致个歉,然后把Marina拉走了。

“你在搞什么?”推开办公室的门,她怒气冲冲地问着Marina。正谈的高兴的Marina满头问号:“我怎么了?”

“你喜欢Tina,却拿着Jenny做幌子,你在干嘛,以退为进吗?”被酒精击退理智的Bette高喊着,眼中是不容置疑的怒火。

“我喜欢Tina?不不不!你搞错了,我喜欢的是Jenny呀!”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事的Marina赶紧解释。Bette顿时愣住了,她歪着头,满脸不解地看着Marina,麻木的神经不知道要怎么理解这句“我喜欢Jenny。”

“我喜欢的是Jenny,不是Tina。她们是一起到的Roussillon。那天下午,微风徐徐,Jenny带着纯真的笑容推开了Planétaire的门,Shane和Tina跟在后面,她们有说有笑。当Jenny对我说‘Bonjour’的时候,我看到了鲜花在眼前绽放。”放下酒杯,Marina诚挚地解释。

“所以,我一直误会了?Tina只是送了你的画,而不是你喜欢她?”Bette声音有些奇幻,听上去像是如释重负,又似不敢置信。

“是啊!Tina只是送了我画。我不喜欢她,再说,”一抹苦笑浮现在Marina脸上,“Tina是个直女,在Francesca之后,我还会去招惹直女吗?”

一句直女,好像千斤重锤砸在Bette心上。她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同样有着金发,瘦削的,永远自信满满不断前行的女人——Kelly Wentworth。

不,不能再想她!Bette在心里对着自己说道。她踉跄地走出办公室,回到了吧台边上。要了双份威士忌,她无视自己的胃痛,仰头喝下。

“嘿!别喝了!”一直关注着她的Tina走到她边上,想抢走她的酒杯。但是Bette力气比她大得多,到了最后她不仅没能阻止,还差点扭到了自己的手。

看看四周,Shane和DJ都已经消失不见了,Alice今晚工作根本没来,Jenny也不知道和Marina去了哪里,Tina此刻真的是孤立无援。想了会,她咬牙把已经喝得烂醉的Bette扶起来,到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

对着司机抱了自己的地址,她小心地让Bette靠着自己的肩膀。喝醉的Bette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撅着嘴,不断地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脸上表情脆弱而迷茫。Tina将她额前柔软的刘海往旁边掠了掠,露出了她高洁的额头。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Tina的唇逐渐地在靠近。在快碰触到额头的时候,司机猛然刹车,然后淡淡地说道:“到了。”

Tina猛然惊醒过来。付了车费,她小心地将Bette扶出了后座。司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满是鄙夷。Tina刚刚把车门关上,车子便如同一阵风一样地开走了,隐隐的,她还能听到一句dykes。

这话好像冷水一样地浇在了Tina的头上。她愣了好一会,直到Bette嘟囔了一句冷,她才回过神来。咬牙把Bette扶进了房间,她小心地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然后替她盖好被子。

转身,准备熄灯。原本安静躺着的Bette突然撕心裂肺地喊着:“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她边喊着,眼泪边往下流。她的手不断地伸着,似乎想拽住什么东西。Tina先是被她吓一跳,随之而至的却是心疼的感觉。她小心地靠过去,把手放到Bette的手心。Bette立刻安静下来。她依旧嘟囔着别离开我,声音却不如刚才那么大了。她抓着Tina的手不肯放开,Tina无奈之余,只好躺在她的边上。才刚躺好,Bette的手臂已经霸道地揽住她的腰。她最后说了一句别离开我,就把头埋在Tina的怀里,然后沉沉睡去。

她孩子气的动作让Tina又好气又好笑。将她的头发理顺一些,Tina想办法拉出了一些被子盖住自己。些微的酒精在温暖的被窝里蒸腾出了睡意,她闭上眼睛,手轻搭在Bette厚实的胳膊上,缓缓睡去。

凌晨三点,原本是睡眠的时间,一楼的房间里传来的却是一阵一阵的喘息声,还夹杂着一些愉悦的呻吟。

感觉手指被死死夹住,Shane微微笑着,朝着手指所在地轻呼了一口气。等到终于放松之后,她爬上去,给了对方一个温柔的吻,这才躺倒在一旁。橘黄的灯光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让原本孤单的夜也有些温柔起来。

Carmen喘息的声音渐渐平息,她扭过头,看着Shane正对着天花板发呆。相比刚才的温柔表现,她现在却显得颇为孤独。

“嘿!”她轻声唤道。Shane回头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嘿!”

对话就此,戛然而止。Shane伸手拿了一支烟,在Carmen的注视中点燃了它。

“我也可以要一只吗?”眼见烟要烧完了,Carmen突然开口道。Shane有些意外,但还是拿了一支给她。Carmen起身半靠在床头,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躯裸露出来。烟灰在吞吐之间掉落在被面上,Shane抬起眼睛看看她,又看看被面上的烟灰。

“抱歉,弄脏了你的被子。”注意到她的目光,Carmen不怎么有诚意地说着。Shane只是笑,双手一个用力,她也半坐起来。两人裸露的半身在灯光底下有着汗水的反光,Shane随手丢掉烟头,又拿起一只,靠近了Carmen。

凑着烟头,Shane点燃她第二支烟。吐出一口烟,Carmen的脸在那后面若隐若现。她的声音有些笑意,也有些引诱:“你说,刚才那两只烟,属于‘上’么?”

“你认为呢?”Shane不答反问。Carmen只是笑,眼睛在烟雾后面闪闪发亮。Shane掐灭烟头随手一丢,握住了Carmen的胳膊。Carmen笑着靠过去,最后一口烟缓缓飘出,落在了Shane的嘴里。

Shane的眼角扬了起来,眼内有着隐约的愉悦。Carmen学着她的样子丢去烟头,Shane毫不迟疑地扑上去吻着她的唇。

又是一场新的愉悦,Shane不遗余力地发挥她的技巧,Carmen在她的指引下不断攀登高峰。直到快六点,被榨干体力的两人才沉沉睡去。入睡前Carmen看了Shane一眼,Shane没有读懂她的意思。疲倦袭来,她没来得及提出疑问便坠入梦乡,直到睡着前一秒她才恍然想起,Carmen还是第一个在她床上过夜的人。

希望她不要有什么想法……她沉沉地想着,翻了个身。额前的柔软让她觉得温暖,好像幼时在母亲的怀抱里。好像有一只手在安抚她的背,Shane分不出来,只是想睡,非常想睡。这个念头抓住了她,把她拉进了更深沉的睡眠中。

美国Philadelphia

拿着行李箱出了出站口,Bette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儿的空气让她留恋。

不远处一个胖墩墩的黑人微笑着站在那里。Bette看到她,脸上立刻浮起了微笑。她快步走过去,被抱了个满怀。

“嗨!我的小女孩!”熟悉的称呼在耳边响起,Bette忍不住流泪。Kit捏了捏她的手掌,帮她把行李放进了后座。

“爸爸还好吗?”直到上了车,在心头萦系了许久的问题才被说出口。Kit不自觉地踩下刹车,小车顿时顿住了。跟在后面的车也纷纷停住,在破口大骂声中,Kit重新发动了车子。

Bette的心不自禁地沉了下去。Kit看在眼里,在红灯停车的间隙,她抱了抱妹妹的肩头。

“谢谢你,Kit。”Bette低声说道,对自己的情感表达有些不好意思。Kit笑笑,像儿时一样拍了拍她的头,然后把车开到了家里。

刚进家门,Bette就听到了父亲的声音。Malvin狂暴地嚷嚷,似乎正在找着Kit。Kit急忙向父亲的房间走去,Bette丢下行李也跟了过去。

“她在这里干嘛?”还没说上两句话,看着门口的Bette,Malvin便是一副不怎么待见的口吻。

“爸!”Kit搀着父亲的手臂,无奈地叫道。Malvin扭过头,只说:“让她走!”

Bette站在门口抬着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父女两个僵持着那短短的距离,Kit左右看看,心里深深地无奈。

“我先回房间。”终于,Bette退让了。她退离了门口,回到门口去拿自己的行李箱。Malvin还犹自嘟囔着说不该让她来之类的话,Kit没有搭理,只是扶着他去了洗手间。

拿着行李上了二楼,幼时写的牌子还挂在房间的门口。她拧开门把,那张双人床还摆在原本的位置上,上面铺着她最喜欢的那套树叶被子。旁边白色的小桌上一尘不染,陪了自己二十余年的台灯还摆在原处,印着梵高向日葵的笔筒里琳琳琅琅地插满了笔。一个钢笔盒放在一边,已经有些陈旧的万宝龙笔摆放在里面。

再往里,是摆满了书的书橱,每一本的侧边都不出意外地签了E.L.Porter的名字。白色的衣橱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满满的衣架在等着她。

慢慢的,把衣服一件一件挂上去,Bette强忍着迸发的眼泪。十年未见,父亲比以前要老了许多许多。十年前那个对着自己怒吼,轰自己出家门的父亲已经寻找不到踪迹,只剩下眼前这个被病魔苦苦折磨的老人。

“前列腺癌,晚期,拒绝治疗。”回来的路上,Kit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把这三个字联系起来。生病这种事,好像从来就不应该和Malvin Porter沾得上边,在她成长的那些年里,她从未见过他生病,他总是那样骄傲,骄傲的如同神祗一般。

挂上最后一件衣服,衣橱的大半依旧空荡,空的像是她的心。如果有风吹过,Bette甚至可以听到那种空荡的回响。

Summer has come and passed

The innocent can never last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Like my father’s come to pass ……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Wake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在此刻听起来那么悲凉。Bette擦去脸上的泪水,接起了助手的电话:“James?”

“Bette,我查了一下你银行的余款,远远不够支付Porter先生的治疗费用。”

“那就把画廊卖了。”

“什么?”

“那就把画廊卖了!James。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了!”

“呃,好的,老板。”

“尽快做,亏一点没有关系。但是尽快给我凑到那笔钱。”做完最后的指示,Bette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抛到床上,她无力地瘫坐下来,抱着膝盖,她哭得像个孩子。

美国 Los Angeles

停下车,Shane点燃了一支烟。震耳欲聋的音乐从那栋白色房子里冒出来,连远在路边的她都能隐约听到音符。

抽下最后一口烟,她潇洒地掐灭了烟。用力关上车门,她向着那栋房子漫步而去。

找到第四个花盆,取出备用钥匙,才推开木门,Linkin Park的《Numb》就像加农炮一样袭来,混惯了夜店的Shane一时间都有些接受不了。Tina却好像并不在意,只是拿着画笔和画刀在一张60*72厘米的画布上疯狂画作。黑色从下向上蔓延,像是夜间的海,放眼望去,黑的不着边际。

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Shane仰头看着Tina反反复复的动作。金色的发被她扎成发辫,咖啡色的上衣沾满了颜料,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吐口气,叹声都被淹没在了狂野的金属摇滚中,一曲终了,想说的话才到口边,便被呼啸而出的音符再度打回。看来Tina将IPOD直接设置成了单曲循环,别过脸,将心绪压抑在心底,Shane回过头,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她的Nikon。

调动快门和光圈,照了几张疯狂画作的Tina,她把相机丢回柜子。摸摸口袋,又拿出一支烟,她默默地走出后门,对着满院花,点燃了它。

一口吸进肺部,再缓缓吐出,将它变成一个圈,看着缓缓上升,消散在空气中。再重复这个动作,便能看到一双闪亮的眼睛在烟圈后面闪闪发亮。

烟一点点在燃烧,云雾缭绕在指尖,Shane渐渐呆住,全然未觉身后震耳欲聋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换成了轻柔却悲伤的《Cannonball》。Tina安静地站在一边,陪着她共同看着那溶溶月色。

“画完了?”火星燃到滤嘴,指间灼热的刺痛感让Shane回过了神。

“嗯。”简答的回答,Tina晃了晃手上的红酒,坐在一旁的躺椅上。Shane扭过头,仔细地看着她。重新披散的头发在月光下闪耀出明亮的光芒,白皙温润的面庞却渐渐地隐藏在那之下。

细细地辨听一阵歌曲,空心吉他伴随着歌词流露在空气中,在这暗的夜里拉起一丝悠扬,拉起几许悲伤。

“还是没有联络么?”且听且吟,让人更加的难受,看着一旁的朋友,Shane索性打破沉默。

“Yeah。”清浅的回答,让人听不出语气。看着Tina这般清淡的模样,实在很难把她和前几天那个醉酒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前几天,前几天,即使怎么逃避,思绪最终还是回到了那天……

中午的时分,从阳光中逐渐清醒。缠绵一起的身躯让人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直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看着自己,Shane才猛然想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跳下床,套上衣服,面朝窗外点燃早起的第一支烟。Shane把单薄孤独的背影留给了Carmen,她的拒绝那么明显,果然一会儿之后,她听到了重重的关门声。

长松一口气,有些陌生的情绪在心底跳跃。她不管不顾地走出了门,看到了长桌上惊讶地看着自己的Jenny。

“她昨晚留宿了。”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Shane晃着车钥匙出了门。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拉开的大门和期待的脸:“你去哪?”

“Planet。”

“带上我,我也去!”雀跃的话语背后是急急忙忙的收拾。Shane无可无不可地在那里玩着钥匙,过了好一会Jenny才收拾完整走出门。

走进咖啡店,最里面那一桌果然是写着预定二字。Marina在吧台里面忙忙碌碌,看到Jenny来了,便直起身来,露出一个妖冶的微笑。

“浓缩,摩卡。”吩咐两句,她从吧台里走出来,牵起Jenny的手走向那张预定的桌子。随手取过自己的咖啡,Shane准备回去公司。才推开门,就看到Alice和Dana正谈笑着走来。Dana几乎被汗水包围了,Alice全然不在意,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嗨!”打个招呼,Alice停下脚步:“要走?”

“下午两点开会。”晃晃手表,Shane从容地走出去。Alice冲着她的背影喊着要她今晚去参加Milk吧的女士之夜,她挥手表示答应。

回到公司,就看到Tina颓然放下的手机。轻轻把门关上,Shane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和她,第三次失去联络了。”苦笑着摇摇手机,Tina闭上双眼,每当她碰上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她就习惯性这样。Shane点点头,继续喝她那杯浓缩咖啡。

“Shane,我想我爱上她了。”过了好一会,空气中传来Tina幽幽的声音。Shane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但是我不会让这份感情发展下去。”睁开眼,Tina继续说道。Shane只是点点头,看着她。

“我不喜欢我的生活围着一个人绕。”沉吟着,Tina小心地措辞,声音里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而且,我不确定我有那个勇气出柜。如果我不敢出柜,带给她的,也只会是不安全。”

Shane这次开口了:“是的!”她简短的,不带情感的语气引起了Tina的注意:“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昨晚,”Shane思索着自己要怎么说明,“昨晚有人在我那里留宿了。”

“喔?挺大的进步。”

“但我没打算和她进一步发展关系,你知道的,我不做承诺。”Shane用这句话做了结束语,倒是让Tina仔细看了看她。Shane的眼睛里有些平常看不见的东西在闪耀,Tina笑了,笑的让Shane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今晚Alice约我们去Milk玩,有兴趣么?”看看时间,她甩出了最后一句闲话。Tina点点头:“有可不可呢?”

当天晚上,两人装扮一新地来到这个热闹的酒吧。Alice在台上用力地唱,一把电吉他简直被她玩出了花。舞池里到处都是扭动的人群,Alice的歌颇为迷幻,为这个夜店增添了更加疯狂的气氛。当她甩掉话筒走下来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

叫来几杯龙舌兰,她们围着一张桌子敲着酒杯大笑着喝着,喝过一轮又一轮。舞台上不知道谁又唱起了疯狂的舞曲。Tina丢掉酒杯跳进舞池扭着手臂,Shane在一旁大笑,就连Dana也进了舞池,她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大笑大闹,最后被保安强行扭了出去。夜风带来的水汽稍微清醒了她们的头脑,最后Tina流着泪,和Shane互相搀扶着回了家。

从那天起,Tina再也没有提过Bette这个人,Shane曾经一度以为她真的能忘记,直到今天。

“在想什么呢?”安静的声音从耳边传来,Shane抿抿嘴,只是笑。Tina多少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也微微一笑。两人再度回复沉默,听着里面的音乐。

歌声已经从《Cannonball》跳到了《The Blower’sDaughter》,两人静静地听着Damien Rice唱着:

And so it is

The shorter story

No love, no glory

No hero in her sky

……

一曲终了,再无后续。两人放下酒杯,相携而出。在锁门的那一刹,Shane看到了画的左下角写着一个单词:Wounded。她的心似有所动,然而再仔细感受,却又一如往常。

“这就是我吧!”她低声说着,像是自嘲,又像是肯定,落上了锁。

美国Philadelphia

拎着满满两个袋子走在人行道上,Bette对周围的景象恍若未闻。疲惫满满地写在脸上,看上去仿佛老了好几岁。

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了,二十四,还是四十八小时,不过她也不在乎了。Melvin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不待见Bette。她只能在休息的时候守着他,一旦清醒了,他便立刻唤来Kit做交替。

只是Melvin现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模糊的时候越来越多。有些时候,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半梦半醒间他口里会时常嘟哝些什么,出现最多的单词便是Maxie。这无论对Kit还是Bette来说,都是一种折磨。Melvin就是为了她背叛了Kit的母亲,到了最后,他也没能坚守这份背叛的誓言。

“我去买些东西。”在父亲又一次清醒之后,Bette揉着眉心对Kit说道。Kit担心地看着她,她只是摇头:“我不会疲劳驾驶的。家里什么都没了,你知道的,我不会下厨。”她自嘲地笑笑,Kit险些落泪。她好像姐姐一样拍了拍她的肩。然后随意地套了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到最近的商场,买了两大袋食物,夏日的阳光照在疲惫的身躯上,带来的不仅是粘腻的汗渍,也让原本就有些昏沉的头脑更加的昏沉起来。Bette闭上眼,狠狠地甩了甩头,希望可以将这份昏沉甩到爪哇国去。然而这过猛的动作不仅没能让她的想法实现,反而让她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抱歉!”她匆匆地说了一句,弯下腰去捡散落的物品。被她撞到的人也弯下腰来,默默替她拾捡。柔美的右手将最后一个面包递到她的面前,Bette默默接过,放入袋内。

她站起身来再次道谢,然而只说到一半,便卡了在空气中。看清楚长相的同时,眼泪也迸发而出。

“Bette……”Tina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Bette努力想说些什么,可是话语全都堵在喉咙口上,连一个字母音都发不出来。她就那么站在那里,拿着两个袋子,像一个孩子一样哭泣。

叹一口气,Tina走到她面前,轻轻拿下她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她抱住了她。

“没事,没事的!”她轻柔着声音哄着她,像哄着一个孩子。她左手抚着Bette的背部,右手轻抚她柔软的卷发。她轻缓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细语,在那一刹那Bette看到了希腊的海。

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Bette抱住Tina的腰,埋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她所有不敢展示人前的脆弱与痛苦,在她面前再也不想掩饰。轻拍着她的背,Tina任凭她的发泄。她为她心痛,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要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哭成这个样子。

哭过了,也累了。Bette轻轻抬起头,嘶哑着嗓子说对不起,Tina只是轻笑,温柔地抚着她的面庞,踮起脚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她知道这个动作有多暧昧,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想给她安慰。

“T……”兴许是哭够了,Bette抬起了头,嘶哑的声音喊出了一个单音节的字母。Tina轻轻将她凌乱的刘海拂到耳后:“嗯?”

“我很抱歉!”尽力说出这几个字,Bette觉得眼前一片晕眩。不好的感觉出现在心里,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她直接晕了过去。

美国 Los Angeles

坐在偏安的一隅,Jenny奋笔疾书。与其他作家不同,她更爱手写文稿而不是用电脑直接打字。Marina摩挲着她的骨瓷杯坐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桌外,是无数双嫉妒的眼睛。

不得不说,Marina的回归,让Planet重新成为西好莱坞最大的蕾丝聚集地。无数的女人们蜂拥以至,就是为了看这个当年最性感的老板娘。Marina总是笑的,笑得低沉却又风情万种,只是一眼,便不知有多少颗心为之心颤。

“这里,这个单词写错了。”在停笔的瞬间,风情的手指便点在了一个词上。抬起眼,便是Marina犹如浅井般的眼。轻风吹过,便起了许多的波澜。

低下头,划去那个单词准备重新。才刚刚抬笔,另一只手便握住了它。

“我来帮你。”声音丝丝划过耳旁,低沉且带笑。Jenny没来由地就想到了还未定型的巧克力,只是轻轻搅拌,便是丝般的温柔。

握着她的手,Marina一笔一笔地写着,歪歪扭扭的,其实有些难看。如若不仔细看,定会把Robert看成Vobevt这个让人莫名其妙的单词。

停下笔,Marina依旧微微的笑,好像世事如常,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Jenny搁下笔,扭头看着她。她只是放下那个骨瓷杯,指着另一杯咖啡:“想喝么?”

“不!”窗外的引擎声带来没来由的烦闷,拒绝的话语脱口而出。Marina有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又笑了起来。

“好吧!”她并不勉强,只是继续啜饮着她的咖啡。大门的推进推出发出的吱呀声让人心燥,粘腻的汗水更是让人难受。各种纷杂的情绪堆积着,Jenny猛地站起来,店里的女人纷纷抬眼看着她,Jenny扫视一圈,读到了她们眼底的冷嘲。

快步走到附近的桌子,在Marina阻止她之前抢起了一本书。封面上的字母和彼岸花一起嘲笑着她,Jenny抬起手,用力将书撕成两半,四瓣,继而更多。Marina原本还想阻止的手在书变成两半的时候就已经放了下去,四瓣的时候她到了吧台,在书被完全撕成碎片之前她倒了两杯新咖啡,然后吩咐店员拿过来。

撕完书,Jenny和书的主人冷冷对视。一句Fuck在这逼视之中被那人吞了回去。Marina走来,轻轻拉着Jenny的手,把她带回了原位。店员恰到好处地赶到,除了递给咖啡之外,还递来了一本新的《Tattoo》。

“你都不生气吗?”回到位置上,刚才还有些疯狂的Jenny立刻软了语气。Marina摇摇头,只是笑:“为什么要生气?”

“我……”开了个头,Jenny却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Marina把桌上那杯残余的咖啡放到一边,转身取来一杯新煮的,“那是你的书,你当然可以不满,我没必要生气。”把桌上那些稿纸摞在一起,她的语气依旧从容不迫:“再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Jenny明知而故问。Marina凑过去,瞬间抹去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因为,”她呼出的热气擦过脖颈,让Jenny有些悸动,“你不喜欢她们喜欢我。更不喜欢,”说到这句,她笑了,轻微的笑容震荡了空气,让Jenny的耳旁全是她的笑意,“因为我,而使你的书的销量,莫名的提高。”

她的声音雍容而蛊惑,在Jenny做出近一步的反应之前,Marina已经低下了头,将自己温润的唇,贴在她颈部的皮肤之上。

美国Philadelphia

朦胧睁眼,看到的是床头一套拿好的衣服。伸手抹了一把脸,确认自己没有看错,Bette这才在回忆中悠悠起身。

冲洗完毕,看了一眼手表,下午四点的字样简直都要被她瞪出个洞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睡了快二十四小时。昨天的印象在一句“非常抱歉”中断了片,只剩下一股忧思在心中打转。咬着下唇,她缓缓走下楼梯。

才到楼梯口,鼻尖就闻到久违的香气,锅子在火上炖着,冒出咕噜噜的声音。白底碎花的衣衫上有着金色头发在跳动,她正低着头在砧板上切着什么,旁边的大碗里已经有了西兰花和胡萝卜的踪迹,家的感觉若隐若现,唤醒了心底最深处的温柔。

深吸一口气,Bette把自己从幻想中强行摇醒。她打了个招呼:“嘿!”

“嘿!”受了惊的Tina转过头,脸上还带着些许惊怕,Bette抱歉地笑笑,走了过去。Tina放下刀子,抽出一个碗给她盛了一些汤:“先喝一点。晚饭就要好了。”

看着碗底的材料,Bette笑:“罗宋汤?”Tina也笑:“是的。”

“真好喝。”Bette一口气喝完,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容。Tina接过她的碗,丢进旁边的洗碗池:“你先坐会,我再炒点蔬菜就可以吃晚饭了。”

Bette乖乖应了声好,走到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将东西丢入锅里,Tina甜美的声音在兹兹的翻炒声中若隐若现:“Kit出去办点事。小Porter先生正在里面陪着Porter先生。”

“噢!”Bette漫应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把心里的问题问出口。这就像是她期待已久的梦境,她真怕自己伸个手,或者发出一个音符,就把它给打破了。

“宝贝妹妹?”进了门的Kit惊讶地看着一直发呆的Bette,她还是第一次在Bette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梦幻,惧怕,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抛下手里的东西,她走到妹妹的身边。

“发生什么了吗?”轻轻握起妹妹的手,她轻声问道。Bette吐出一口气,微笑着摇摇头。她实在不惯于把自己的心思展露在他人面前,Kit也不勉强,只是搂过她的肩,让她轻靠在自己怀里。

“吃饭了。”温润的声音穿过重重空气到达各人的耳边。Bette坐直身子,拍拍Kit的膝盖,率先走向饭厅。Kit似有所悟,跟在了后面。另一边David也轻轻打开房门,众人齐聚在饭厅里。

“手艺真好!”只是尝了一口,Kit便拜倒在了Tina的手艺之下。Tina摘掉围裙浅浅笑着:“吃的习惯就好!”Bette看了一眼池里的碗,又看了看她,最后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你什么时候走?”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Bette突然问道。大家惊讶地看着她,Bette只是咬着下唇。Tina将碗丢进水池,声音清清淡淡:“嗯,我马上就要回酒店了。明天的飞机,我们制作组要赶往葡萄牙。”

“那么,路上小心。”Bette学着她的样子把碗丢进水池。Kit拉着儿子离开饭厅,把空间留给她们。

“我会的。”Tina淡淡地说着,心里堵得难过。她别过脸,不想去看Bette的眼。

“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会尽力的。”看着她的背影,Bette缓缓地说道。Tina不敢相信地回过头,眼里明亮的光芒让Bette一时有些不适应。

清了清喉咙,她继续说道:“T……Tina,很抱歉这段时间我很任性地切断我们的联系。我这个人,呃,不太习惯事情脱离掌握,所以我的应对方式可能,嗯,比较任性,还请你原谅我。”她别过头,艰难地说着预先想好的台词:“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

话音刚落,空气顿时静默下来,Bette觉得自己好像在绞刑架上,等着Tina的宣判。

“好。”看着她精致的侧脸,Tina静静地答道。

葡萄牙Porto

眼眺天际,悠悠地,间或有几只帆船破水而过,留下了白帆在蓝色间的优雅明亮。有些青年抓着滑板,吹着口哨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岸边的人们拍手叫好。

Shane也混迹其中。在冲天巨浪间,她潇洒的踩着冲浪板从浪头直奔而下,穿过白色的雾蒙蒙的水汽,屹立在了沙滩上。几乎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几个青年冲过去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这种毫不掩饰的热情让Shane有些不适应。她腼腆地笑了笑,跑去了更衣室。

Tina就在沙滩不远的咖啡座里坐着。她一直看着海边,眼神却放了空,一杯香草拿铁已经被她搅拌的不成模样,即使洒脱如Shane,也不敢去轻易尝试那杯咖啡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了。

“嘿!”她把手放在Tina面前晃了晃,不出所料,没有半分反应。给自己叫了一杯浓缩,她懒懒地架起脚,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着Tina。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从费城离开后,Shane就觉得Tina有半个灵魂丢在了那里。除了工作,她总是这样无意识地发呆,就连画板也拯救不了她这种状态。

过了好一会,Tina像是终于拽回了她飘在半空的思绪,懒懒地说了句嘿,她把那杯咖啡举到了嘴边,才一口,咖啡就被她喷了出来,可怜的Shane被喷的满脸满身都是,一件大红t恤上到处斑斑点点,全是咖啡的痕迹。

“对不起对不起!”Tina赶紧拿出纸巾给她擦着,Shane低下头,看着那件t恤的可怜模样,只是咧嘴一笑:“没事的Tina。”

又嘟哝一句我很抱歉,Tina换了一杯咖啡。她双手交握在杯子上,低下头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Shane也任由她,只是低头喝着自己的咖啡。不知道谁到点唱机那里投下了一枚硬币,耳边便响起了《Memoria da Noite》。

风笛的吹奏有些哀伤,然而再哀伤的乐器,也赶不上那哀伤的歌词。当听到黑夜开始回忆海角的过往和再次失去了一个生命的时候,Tina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Shane吓了一跳,赶紧把纸巾递还给她。Tina拿过去就擦,鼻尖眼角都被她擦的红红的,看上去特别可爱。

“Tina……”Shane叹气的声音随着尾音散于空气中。Tina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难得认真的脸:“你想Bette了吧。”

“是!”面对Shane的问题,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担心她Shane。昨天我们通了电话,Porter先生的情况越来越差了。”

意识模糊,谈吐不清,总算身体机能还过得去。这是Bette说给她的情况。尽管她隐忍再隐忍,声音里还是有着一丝哭腔。眼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在这段时间里一点一点地走向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是一种多么痛苦的煎熬。Tina自认自己都不一定能熬过去,更何况是Bette,那个内心脆弱的如同孩子一般的人。

“那你就回去看她吧。”思索一会,Shane冷静地说道。Tina猛然看着她,眼里有着一些犹豫:“可是,明天我们就要采访音乐中心的人了。”

“我来搞定她。”握了握朋友的手,Shane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而你,Tina,我的家人,你应该去费城,照顾好Bette。她比这里更需要你。”

“可是Shane……”Tina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逗乐了她的朋友,Shane看着Tina,神情专注而认真:“没有可是Tina。她是你的朋友,就像八年前一样。”

听到这句,Tina笑了,她冲着Shane用力点点头,转身跑出了咖啡屋。她的金发在这个热情的国度划出了一道明亮的色彩,Shane慢慢地坐回位上,听着空气里来回飘荡的《O Son Do Ar》,心里闪过一个热情的姑娘。

美国Philadelphia

许是天太热了,就连外面的蝉鸣,也有一声没一声的,听得让人发蔫。

Bette无精打采地坐在一个角落里,Melvin躺在中间,点滴一滴一滴地落着,间或会飘过Melvin的呓语声,单词与单词模糊了痕迹,只留下人声在夏日的午后渐渐发酵,发酵出一股让人心酸的味道。

从前天开始,Melvin就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字句了。他的声音总是拖着,似乎把所有的字母都拖到了一起。Kit和她不得不去猜测他要表达的内容,如果对了,他便不做声,要是错了,他就会费力地摇头。那个简单的动作好像要用去他全部的力气,让人看着心里便空荡荡的难过。

大部分时候Kit都能猜出父亲的意思,然后照着去做。倒是Bette,十猜九不中,有时急了,Melvin便会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一只野兽,这让人难过的同时,又感到一些恐惧和茫然。Bette不得不求助于Kit来猜测父亲的意思,这让她难过的同时,又添了许多挫败。她从不是一个会低头的人,无论内里如何伤痕累累,外表的她总是昂着头,一副不服输的姿态。然而面对自己的老父,她又怎能如此。

低下头,又看了一行诗。平日总能带来正能量的《Leaves of grass》今日却全无效果,事实上,她连自己念到了哪一行她都不知道。再低头看了两眼,她索性把书丢到了一边走到父亲身旁。Melvin还在沉睡着,间或发出一两句声音。那些沉闷的,听不出由头的声音此刻却是最安慰人的,最起码,它们让她知道父亲还活着。

走到窗边,她把窗帘拉开了一些。夏日的阳光猛地透进来,尽让她颤抖了一下。Bette微微眯起眼睛,想看看外面的树上还有蝉没有。烈日没有遮挡地照射在她的脸上,露出了苍茫的痕迹。

她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闭上双眼,这辈子第一次向上苍祈祷,祈祷自己慌乱的心可以平静。

门铃突然响了,她睁开双眼,确认了父亲这里没有问题之后她飞快地跑到门口。

“你怎么没带钥匙?”略带不满的责问说出之后,Bette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不是Kit,她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啊!抱歉。”Tina紧张地把头发掠在耳后,“我应该先打个招呼再来的。”

“T?”用了点时间镇定心思,Bette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单词。好在Tina并不计较这个,只是问着:“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Bette赶紧让开位置,心里还在想这是不是做梦。她记得电话里Tina是说她准备葡萄牙的拍摄结束之后就回到洛杉矶的。

“工作都忙完了吗?”把Tina让到沙发上,她倒了一杯水。Tina接过去:“Shane在接手这件事。我想,呃,我想也许你这里需要帮忙,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脑袋里转了几圈都没转出个借口之后,Tina索性实话实说。Bette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种神色让Tina更加地紧张起来。Melvin又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Bette立刻丢掉这边过去了房间。Tina放下茶杯,也跟了过去。

“爸爸,我在这里,没事的。”轻抚了几下父亲的手臂,Melvin皱紧的眉头渐渐放松下来。Tina微微张大了嘴,完全无法相信才不过一周功夫,他竟然沉疴至此。走到Bette身后,她轻抚着她的背,希望可以给她一些安慰。Bette转过头,对她微笑了一下。这是这一周以来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拉着她的手,两人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Tina注意到一旁的书,捡了起来。它正好翻到《Song of the Open Road》的第九节,于是她便读了出来:

Allons! whoever you are come travelwith me!

Traveling with me you find what nevertires.

The earth never tires,

The earth is rude, silent,incomprehensible at first, Nature is rude

and incomprehensible at first,

Be not discouraged, keep on, there aredivine things well envelop’d,

I swear to you there are divine thingsmore beautiful than words can tell.

Allons! we must not stop here,

However sweet these laid-up stores,however convenient this dwelling

we cannot remain here,

However shelter’d this port andhowever calm these waters we must

not anchor here,

However welcome the hospitality thatsurrounds us we are permitted

to receive it but a little while.

读完了,她停下来,扭头看着Bette。她的眼神充满了希冀和温柔,让Bette想到她送的那一幅画,于是她笑了。

Melvin又哼了一句,打断了两人的对视。Tina小心地把书放在桌上,Bette则去观察父亲的情况。Melvin眨了眨眼睛,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Bette……”他开口唤着女儿的名字,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但已经可以勉强听清楚了。Bette惊讶地笑了,眼神里满是宽慰。她的父亲终于好转了一些,这让她万分高兴。

“Bette。”Melvin又唤了一声,把头转向了一旁的Tina。Tina立刻打了个招呼:“您好,Porter先生。”Melvin看着她,好似没有听见,只是说:“Bette。”

“爸爸,我在这里。”擦去眼泪,Bette低声回应,Tina打算走出去,把空间留给父女两个,然而Melvin叫住了她:“Bette,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爸!”Bette看着父亲,不敢相信他竟然已经轻易原谅了自己的取向。Tina有些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个老人的话语。Melvin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女儿。

认真地看了一眼Tina,Bette用力地点头:“我会的!父亲,我会好好照顾她。”

听到这句,Melvin欣慰地笑了,Tina却不知自己应该如何理解这个承诺。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Melvin又说话了:“而你,Maxie,你也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宝贝女儿,知道吗?”

听到这句,Bette的心惶惶然地沉了下去。她看着Tina,看着惊惶的表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接着,Tina就走到了Melvin的身边,握住了他苍老无力的手。

“我会的,我答应你。”Tina温柔地说着,不想告诉这个老人沉重的现实。她温柔而坚韧的手让Melvin笑容加大了一些,“Bette,好好抱抱你的妈妈。”

听到这句的Bette尴尬地抬起头,用眼神问着“我可以吗?”Tina笑了笑,走到她的身边,温柔地把她拥进了怀里。踮起脚尖,她亲吻了Bette的额头。泪水从Bette美丽的大眼睛里涌了出来,她握紧拳头,尽量隐藏这突然爆发的情绪。放开了怀抱的Tina伸出手指,轻轻地擦去了她的泪水。

“Bette,我回来了。父亲还好吗?”外面传来了Kit的大嗓门,Tina放开了拥抱,Bette深吸一口气,答道:“还好!”说着,她迅速低声解释道:“Kit刚出去请律师去了,父亲坚持要这么做。”

Tina理解地点点头,两人并肩站着,看着Kit带着一个高个的黑人走了进来。看到Tina,Kit露出了惊讶的模样,但是很快地她就拥抱了她。Tina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先出去。Kit点点头,目送她走出房间,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她是一个好姑娘。”Kit低声说道,Bette点点头,收回自己依依不舍的目光:“是啊!”

“如果不是直女就好了。”Kit又补充了一句,Bette瞪了她一眼,Kit抱歉一笑,不再说话。

拿起外面已冷的开水,Tina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整个房子都有些乱,想来Melvin的病已经让她们没有心绪再来收拾房屋了。律师为什么到来她很清楚,就连Melvin,怕是也撑不过今日了。刚才的回光返照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是Tina不忍告诉Bette。尽管她表面高傲的如同女王,内心却脆弱的如同一个婴儿一样。

Bette晕倒的那天,她和Kit聊了很多话。Kit告诉了她Bette的初恋,Bette被赶出家门,还有Bette在洛杉矶辛苦创业的故事。

“我妹妹喜欢你,如果你不是直女,我一定会鼓励她追你。”Kit坦然地对她说道,“我不想她再遭受一次同样的痛苦了,我了解我的妹妹,面对别的事,她都可以如同一个斗士一样,永不服输。唯独感情,她是处理不了的。”

她是怎么回答的?Tina想了想,依稀记得自己回答的是:“确实,蕾丝和异性恋的世界是不同的。尽管现在已经同性婚姻合法化,但是大部分的地方,包括大部分的人,对同性恋还是有着相当大的抵触。”

“平权不是几次游行就可以做到的。看如今的黑白人种就知道了。”Kit感慨地说着,“1967年就已经废除了种族合法,然而到了现在,还是有那么多种族歧视。”

面对Kit的坦然,Tina默默点了点头。她俩换了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正想着那日的谈话,房里突然传出了哭泣的声音。紧接着,是律师平板的,毫无感情的声音。Tina意识到Melvin已经逝去了,她忍住想走进房内抱住Bette的冲动,默默地走出了门。

“Tomorrow is another day。”对着大门,轻轻地说出这句,Tina慢慢地离开了它。

葬礼那天出乎意料地下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身上,衣服便润了一片。湿气蒸腾起来,氤氲了教堂。

教堂里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Porter家族的亲戚,朋友来的并不多。远道而来的Alice她们坐在了最后一排,Marina甚至带来了Jenny。她们默默地拥抱Bette给予她温暖,同时对Tina的在场感到吃惊。但是此情此景,没人有心思去八卦这件事情。安魂曲飘荡在教堂空荡的空中,Bette抬起头,努力地臆想父亲的灵魂正在那里,缓缓升空。

终于,安魂曲结束了。牧师做完所有的事,静静退场。氛围渐渐有些嘈杂起来。前面的几排人在窃窃私语,眼神时不时地飘向Bette,Bette努力地忽略他们的神色,和Kit说着话。

“那些钱我捐给了癌症研究所。”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Kit吃惊地看着她:“那你的画廊股份怎么办?那些遗产是父亲特地留给你买回来的。”

“也许我会把剩下那些股份也卖掉,然后重新创业呢。”Bette笑笑,心里却对卖掉了一半股份的James腹诽不已。她倒真是宁肯他卖掉整间画廊呢。

“新的搭档会很难相处么?”Kit有些担心地问道,Bette摇摇头:“我只是担心她欣赏水准不够,没事拉我的后腿。”

“啧!这可真像你说的话。”Alice走过来圈住她的肩膀。她难得地把头发扎了起来,黑色长裙妥帖地穿着,完全不像洛杉矶第一驻唱歌手的风格。

“怎么样?帮我打听了我的新搭档吗?”反搂着她,Bette问道。两人额头贴着额头的亲密让Tina有些妒忌,她小心地没有让自己表露出来。

“看!当蕾丝还是有些麻烦的,至少你很难分清楚她们是朋友还是恋人。”她在心里自我解嘲着,Marina看在眼里,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向她微笑了一下。

“噢!这次可能真的是个劫难了。你的新搭档,我相信你也早已如雷贯耳,”Alice的废话为自己招来了一个白眼,她晃了晃手指,示意Bette稍安勿躁:“她是Helena Peabody。”

“Peggy的女儿?”

“没错!你还记得挺清楚么。”

“我记得她在伦敦学习商务来着。”

“很明显她已经毕业了,Peggy女士也不想自己的女儿游手好闲。至于你,可是她最佳幕僚啊!”Alice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Bette正想回话,一声断喝打断了她:“你们够了!”

“Thomas叔叔?”Kit不解地看着那个有些年纪的老人,他正拄着拐杖,颤悠悠地向Bette走来,脸上怒容犹在:“在这个神圣教堂里,你们这些不为上帝所饶恕的罪人,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亲热,你是想让父亲的灵魂在天堂也不得安宁吗?”

“你是Melvin的掌上明珠,是他从小为之骄傲的孩子,你在耶鲁毕业,本来有着大好的前程,可是现在,”Thomas痛苦地摇头,“你却和这些来自地狱的人交往。你永远也上不了天堂Elizabeth。”

“我不在乎!”在Thomas继续之前,Bette强硬地打断了他。原本只是窃窃私语的声音现在变大了一些,几乎所有人都看着这边。Bette屹立在那里,紧紧地盯着Thomas:“爱情原本就应该是爱情,和性别毫无关联。如果上帝认为这是错的,那么我要说,错的是上帝。是他教导众人要博爱,要宽容,如果他自己都不能说到做到,那么我唾弃他,唾弃他的出尔反尔,唾弃他的虚伪。”

这番言论惊吓到了Thomas。他张着嘴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当着耶稣的神像说出这番大不韪的话语。Bette只是骄傲地站在那里,斜睨着他。

单薄的掌声在一个角落里响了起来。众人惊转头,看着Marina正鼓着掌,优雅却高傲地走过来。随之是Jenny,还有Alice,她们站在人群中间,骄傲地好像立于波涛之间的岩石。

Tina缓缓地走过去,这让Bette有些惊讶。她向着Bette微笑了一下,站在了她们的身边。

“你不应该站进来的。”Bette小声说道。Tina摇了摇头:“不!我应该。我也许不属于蕾丝中的一员,但我也不喜欢这样无理的批判。”

听到她的话语,Bette笑了,像是觅到了知音,又像是获得了肯定。她们一起站在人群中间,无畏地看着他们。

美国 Los Angeles

“Fuck。”才走进画廊,Bette就爆了一句粗口。装修工人们正在忙忙碌碌,以前她自己设计好的偏冷色调的展厅开始被其他的颜色所替代,这让她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James。”大步走到办公室门口,Bette锁着眉头喊着助手的名字。James正在办公室里和一个女人说着什么,那个女人一直背对着门口,让人看不清容貌。

“James。”索性提高嗓门再喊一句,Bette便不再吱声。听到叫唤的James说了一句什么,赶紧跑出来。

“Bette!”James冲出来给了老板一个热烈的拥抱,感受到他的热情,Bette露出进画廊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名女子终于转过了身,Bette看到她,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你好!”走到办公室门口,斜倚着门框,那人淡淡说道。

“你好!”Bette也淡淡地回应。两人眼神在半空中交汇,Bette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

感受到电闪雷鸣的James赶紧找了个借口退场,把这小小的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个都是老板,原谅他承受不起。

看到御用手下告退,Bette也收敛了那个笑容。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问道:“所以,你就这样接收了我半份财产?”

“说接收并不恰当,购买比较合适吧。谁让你缺钱呢?”那女子耸耸肩,绿色的眼眸有些深邃。灰色的套装妥帖地穿在身上,咋看上去,居然有些Peggy的影子。

“所以,你们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就可以随意处置别人了?我得提醒你,这可不是独立战争年代。”Bette嘲弄着,手随意地撑在一旁的桌上。凑巧她今天穿的也是灰色,不过她穿的是裙子。

“可不是么,现在可是经济战争的年代了。”她毫不退让,两人再度交汇了一个眼神。只是这次,她们可不像刚才那样只是一闪而过,反而盯着对方不放。

过了好一会,那女子率先移过了眼,Bette心里一笑,表情却不带出:“我想我们应该自我介绍一下不是吗?”

“有这个必要吗?Elizabeth Porter。”

“我觉得这是最基本的礼仪吧。Helena Peabody。”

“瞧,你已经知道我了,我也就没必要自我介绍了。”Helena耸耸肩,“那不过是浪费时间的行为。”她说着,向展厅方向走去,施施然的背影下还丢了一句话:“你的办公室在另一边,相信James已经替你摆放好了。我这还有事忙,就不带你过去了。”

用这种高傲的姿态结束了对话,Helena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剩下Bette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几变。

“去死吧James,去死!”她轻声骂了几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在Bette郁闷的同时,Tina也好不到哪里去。早上刚到电视台,就接到了要开会的通知。

“这是什么情况?”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她坐到会议室的一角。制作部和人力部的几个主要人物都在,Tina隐隐猜到了原因。

“是关于Shane McCutcheon的升职。”人力主管Eric直入主题,“我看过你写的报告以及她的工作成果,老实说,确实不错。只是她太年轻了。”

“所以?”Tina眉毛挑了起来:“她在这里也工作了四年了,如果论资历,她绝对够格了。”

“可是那是作为你的助理而言。”一个尖锐的声音反驳道。Tina轻轻转头,看到了Kroll,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Kroll的夫人Phyllis和他结婚快三十年,然而就在一年前,她宣布自己出柜,毅然离婚,这让Kroll成为了INN电台的笑柄,从此他对所有的同性恋都报以极其反感的态度。

“所以你想说所有的助理都不应该得到升迁吗?”Tina反问道,眉宇之间隐隐然有了一些怒气。

“那要看他们的工作性质而言了。至少,我觉得Shane McCutcheon的工作资历和能力都不足以升迁。”Kroll轻描淡写地说完,悠然地靠在椅背上。

“你!”Tina怒瞪他一眼,Kroll只装没瞧见。其他人纷纷讨论着,方向渐渐从工作转到了Shane的取向。Tina猛然站起,赶在她发火之前,Eric敲了敲桌子:“行了,过界了。”

Tina感激地笑笑,Eric回以一笑,正了脸色:“结果讨论出来了没?”

“嗯,我们认为McCutcheon的工作能力确实不错,但仅限助理能力。其他的如同行政沟通能力,策划能力和统筹能力都还需要加强,所以,”发言的人小心地看了一眼Tina,她正黑着脸坐在那里,“我们认为这次升迁还是不合适。”

面对最终结果,Tina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在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今天,歧视还依旧存在于社会之中,这让出柜的人真是举步维艰。Eric看了她一眼,示意散会。Tina第一个冲出会议室,留下Kroll在那里得意地笑。

回到办公室,Shane正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听到门响,她回过了头。Tina抱歉地看着她:“失败了。”

“Kroll,是吧?”Shane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还可以跟着你,你可比其他老板好的多。”

“Shane……”

“不说这个了,今晚去Planet玩吧。听说今晚是女士之夜。”特意换个话题,Shane表示自己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说完全不想升职那是假的,可是她这辈子也没强求过什么,也就不会为这事难过太久。

“好吧!”想到刚才的会议,Tina就满肚子火,“我想我的确需要一杯酒来降降火。”

Shane笑笑,揽了揽她的肩膀,潇洒一挥手,离开了办公室。

带着一肚子不快,Bette下了车。Planet的玻璃窗内闪烁不定的光芒,昭示着今天这里是一个疯狂的夜晚。Bette有些想转身走人,经历了一天的斗智斗力后,她实在不觉得自己还有情绪打发那些对她意图不轨的人。

“嗨!”温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Tina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惊喜慢慢地穿过不快,让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嗨!”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相视着,都为这意外的相遇感到欢喜。Bette缓缓走向她:“一个人?”

“不,还有Shane。她去停车了。”Tina看着她的走近,嘴角的弧度稍微加大了一些。米灰色无袖上衣配着银色拖鞋,散落的头发让Bette看上去优雅而骄傲,Tina挽上她的胳膊,皮肤的接触让两人心里都有些震颤,但是她们都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这种感觉。

“你今天看上去很美。”带着Tina走进门,Bette尽力让自己把话说的平稳而真挚。Tina调皮地弯起眉:“你是说我平时不够美丽吗?”

“当然不是T,呃,我是说Tina。”Bette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习惯性地喊她T,但她知道她不想因为这个愚蠢的称呼而失去她们的友谊。

“如果你喜欢,就喊我T吧。我喜欢这个称呼。”察觉到了Bette的慌乱,Tina微笑道。她确实喜欢这样的称呼,简单却富有感情。Bette停下了脚步,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

“当然。”Tina肯定的笑容让Bette安心不小,两人步入嘈杂的夜场,点了一杯酒。

才刚刚找到地方坐下,Shane就顶着一头乱乱的头发进来了。她照例拎着一瓶啤酒,靠在椅背上。Alice在台上唱的正欢,Bette向她举了举杯,Alice冲她一笑。

垂着眼帘,Bette喝着手上的曼哈顿黑麦。嘈杂的气氛和乱舞的人群把她快要遗忘的坏情绪又带了回来。也许不止她,Tina也一样。舞池里不断起舞的一对对让她想起了Kroll,那个恐同者。

“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喝下最后一口酒,Bette轻轻地问道。

“心情不好,想喝杯酒。”Tina耸耸肩,Bette抬起了眼,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你心情也不好么?”Tina敏锐地抓到了她的神色。Bette点点头:“那个莫名钻出来的搭档让我完全无法接受。天啊!她的审美,真的是太欧洲了。和我画廊的风格还有展览的风格完全就不同……”说到Helena她就是一肚子的火。她一直不停地抱怨着,Tina专注地看着她,脸上是宽容和理解的表情。

把一肚子苦水倒完,Bette觉得舒心不少,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是有多么的无聊,不由得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她抱歉地看着Tina,说着对不起,然后问道:“你今天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是Shane。”看着朋友的背影,Tina轻声说道。她说了上午的会议,还有那个见鬼的恐同者。Bette听着勃然变色,手重重地敲在桌上:“这个混蛋!去死吧。真他妈的见鬼,Fuck。”

“就是,Fuck。”Bette感同身受的模样让Tina好过了许多,两人凑在一起低声骂人。几句粗话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聊一阵笑一阵,白日工作的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Shane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等她俩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时间不早了。

“走吧。”Bette微笑道,Tina点点头,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替她拦了一辆出租,绅士地打开门,Bette掩饰着依依不舍说着下次见。Tina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坐上了车。在Bette的目送中,车子渐渐驶离,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尴尬一幕。Jenny和Marina正在激吻,Marina的手已经伸到了Jenny的衣服里面。

“呃,抱歉!”推门的声音惊醒了她们。两人迅速地松开手,Jenny一脸通红,Marina却落落大方。Shane也难得地红了脸,嘟哝了一句便飞速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灯,躺倒在床上,手臂的青痛又让她好像触电一样地弹起来。看着手臂上被捏的青紫的印记,Shane索性摸了面镜子过来。镜子里的人看上去狼狈极了,脖子上几道血丝倒也罢了,原本乱糟糟的头发现在更加没有发型可言,右眼已经肿了起来,看来明天不免要变得青紫。

“Shit!”她低骂一声,重又瘫倒在床上,闭上眼镜,她试着用手臂遮挡灯光,却没想到可以起来关掉它。

没来由的,她就想到了Carmen。或者,不是没来由的,因为她刚刚才碰到她。

和往常的酒吧之旅一样,她用几分钟的时间就确定了一个对象。她们隔着狂躁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眉来眼去了好一会,Shane就拿着一瓶啤酒走了过去,把空间留给了朋友。

随便自我介绍了一下,晃了晃酒瓶,那女人便跟着自己走了。简单、纯粹,不浪费时间。她们调笑着沿着马路走了一段,那女人说她家就在附近,目的不言而喻。

Shane只是笑,拉着她的手跟着她走。就在转弯的一瞬,她看到了Carmen正在另一个人的臂弯,而那个人她也认识。

“嗨!”Carmen打了个招呼,手还在那人身上反复摩擦着。那人只是笑,眼神里隐隐有些高傲:“好久不见了啊Shane。”

“好久不见Gabby。”Shane听到自己少有的冷酷声音。

“看来我们都挺忙的,以后找个时间再叙旧吧。”说完这句话,Gabby转过身。Shane看到Carmen隐然地觑了自己一眼,一时头脑发热,她抓住了Carmen的手臂。

“别跟她走。”尽管无声,Carmen还是从她的眼里读出了这句话。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Gabby已经停下了脚步,皱起了眉头:“你在干嘛?”

冰冷的反问让Shane松了手掌,Gabby满意地笑了,继续往前走。然而才走两步,Carmen又被抓住了手臂。

“别跟她走!”这次Shane发出了声音。

“Shane,我想你的伴在那边。”Gabby扬扬下巴,指着那边已经变了脸色的路人甲。Shane转过头,歉然一笑,那女人跺跺脚,走了。

“呵!一向温柔的Shane也有赶人走的时候啊。”Gabby继续说着,态度趾气高扬。Carmen已经不知不觉间放开了手,Shane松了一口气。她不想再说下去,抓着Carmen的手就想转身走人。

“放手!”Gabby的尖叫没能阻挡Shane的脚步,倒是Carmen突然甩开她的手让她停了下来。

“我不会和她走,但也不代表我会和你走。”Carmen冷淡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夜,Shane深吸一口气,成功忽略心里冒出的一点钝痛,点了点头。

“我的确没有权利掌管你的自由。”她温柔地说着,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对不起。”

她诚挚的道歉让Carmen软了心肠。她正想说些什么,一个拳头已经越过了她,成功地打在了Shane的右眼上。随之而来的是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尖利的手拽在了她的头发上。

“住手!”Shane在疼痛和朦胧中听到了Carmen的尖叫,她伸手抓住Gabby的胳膊,反手想扭住她。然而暂时失去的视觉让她无法成功。隔着泪水她和Gabby扭打到了一起,最后是周边亮起的灯让她们停下了手。Gabby冷笑着离开了,Shane视线模糊的看不清,Carmen不得不把她给回来。

最开始两人都很沉默,沉默的好像陌生人。如果不是腰间传来的支撑力,Shane几乎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走路。两人默默无声地走了好一段,Carmen终于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你要阻挡我和她在一起?”

考虑了一会,Shane方才开口:“她是一个出名的玩家。”

“你也是!”Carmen尖锐地指出,这让Shane有些难过。但她还是淡淡的口气:“的确,我是。只是,我从来不玩SM,也不会去玩弄别人的感情。”

“因为你从不建立和人的关系。”说完最后这句,Carmen把她丢到了自家门口,转身离开。

哆哆。

传来的敲门声让Shane醒了头脑。她坐起身来,看到Jenny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嗨!”她打了个招呼,声音带着些怯弱。Shane忍不住就笑了,向她伸出手。Jenny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你还好吗?”靠着她坐下,Jenny轻轻问道。瞅着她身上已经穿旧的粉红睡衣,Shane叹息一声:“没想到你还存着。”

“这可是你送我的赔礼礼物。”Jenny说着,拿起地上的药箱替她擦药。Shane被她这句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由她摆弄。

“你还记得那事啊?”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疼痛,Shane扬着眉。Jenny没有说话,直到帮她涂完药,才抬起头凝视着她:“Shane,你可是我第一个女人。”

“呃……”Shane立刻瞠目结舌,尴尬不已。看着她的样子,Jenny倒笑了。Shane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在耍她,不由得笑骂了一声“Fuck”。

“我现在有Marina了,”说到那个长发的魅惑女人,Jenny的声音隐隐里有些骄傲。Shane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提到一个人,上一次听到,还是大学时期,她说Tim的时候。

“真好!”Shane用着一种夹杂着羡慕和无奈的语气说着,抱住Jenny的肩膀。她俩轻轻地靠在一起,试着从对方身上吸取力量,也希望自己可以给予对方一些力量。

“Shane,你是一个温柔的人。”说着六年前就说过的对白,Jenny轻轻晃了晃头,她的长发蹭在Shane的脖子里,让她微微地有些发痒。Shane沉默地点点头,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你说过。”

“是的。六年前,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我说过。”Jenny点点头,Shane迷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就是那一次,让我对我的取向有了怀疑。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一个直人,而且会和Tim一辈子过下去。”

“Jenny,我有点不明白。那次不是只是试试吗?你不是说你要感觉一下,为小说囤积素材吗?”

“是的。那的确是最初的目的。但是那之后,我沉溺了。我一边拼命抗拒这个一边又打着收集素材的幌子和你做,直到有一天,我再也不想对自己撒谎了。”Jenny轻轻地说着,“之后的事,你都知道的。”

“嗯。”Shane点点头,回忆跌到五年前。Jenny的毅然出柜和家里闹翻,Tim伤心之余休学一年,而Jenny自己,也落入了没钱交学费的麻烦。

为了可以继续学业,她开始到夜店去跳脱衣舞,以此挣取高额的学费。后来这事被捅到学校,她被勒令退学,结果Jenny疯狂地站在高楼之上,为了她的生命安全,校方不得不松口让她呆到毕业。最后,Jenny和她一起来了洛杉矶,继续她们的室友关系。

“Shane,跟随你的心。不要被那些规则所限制。你爱Carmen,就尽情去爱。”

“可我不能保证一辈子,怎么办?”

“没人可以保证一辈子。可以爱的时候,就爱,爱不了了,就离开。就这么简单。”在朋友的头上落下轻轻的吻,Jenny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写下最后一行字,Bette放下笔,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电脑旁边的小钟提示她现在已经是八点半了,饥肠辘辘的感觉提醒她,她又错过晚饭了。

“见鬼!”她低声咒骂一句,开始收拾东西。距离最新的一期展览只有三天的时间了,而为了这期展览,在过去三周的时间里,她不得不付出百分之二百五的努力。为什么是二百五?因为她要用一百对付工作,一百对付Helena,还有五十,得拿去“Fuck”James。

不得不说,虽然她依旧认为卖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是个很傻的决定,但是Peggy的介入,确实让她和她的画廊开始走入上流社会。两个礼拜前,洛杉矶的市长居然还来了这里。这让Bette惊讶的同时,也让她发现了原来洛杉矶的市长在艺术上简直一窍不通。

把车开上马路,Bette这才想起今晚Planet不营业。她不由得停下了车,靠在路边静静思考这个前不着晚饭后不着宵夜的时间她该去哪里填饱她已经快要造反的肚子。细细想来,从Marina回来之后,她竟没有再去过别的地方吃过饭。

“叫外卖吧。”她想着,拿过手机开始翻着通话记录。她一条一条地翻着,当记录上出现T的时候,她停止了翻动。直到看到这个名字,Bette才发觉内心深处想的根本不是去哪里吃饭,而是,想和Tina吃饭。

想着过去三个礼拜她们只通了一次电话,Bette索性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头传来叮叮咚咚的铃音,她屏息等待着,却无人接听。她颓然地丢下电话,重新发动车子准备去买外卖。

刚刚点着火,电话便突兀地响了。她拿过手机,看着T在屏幕上一闪一闪,她笑了。按下接听键,她的声音掩去了面上的羞涩:“嗨!”

“嗨!我刚在摘手套,所以没能及时接到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此外还略有一些空旷的回音。Bette边猜着她在的地方,边问着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你到现在还没吃饭?”Tina惊讶地问道,Bette这才想起现在到底几点了。她吐了吐舌头,然后用一种尴尬的声音回答说是的。

听到她的尴尬,Tina不厚道地笑了,打量了一下周围,她问道:“你介意吃饭地方有些远吗?”

“什么?呃,当然不。”Bette小心翼翼地说着,心里为着自己的莽撞翻白眼。

“那你来我的画室吧。我这还有些食材。还记得路吗?”Tina说着往后面的厨房走去。小小的冰箱里还有着一些蔬菜和两块牛排,她点着火,把食材丢进锅里。

把车停在门口,除下外套的Bette深深吸口气。她解开领口的第二粒扣子,弯腰从车里拿出了最后一瓶西班牙红酒。轻轻地敲敲门,门口传来了皮凉拖才有的踢踏声。白色门板在她的注视下被打开,随后出现的Tina让她忍不住惊叹一声。

一件粉紫色的普通t恤和一条多袋裤,金色长发被随意地束起,未施粉黛的素颜展露的是这个年纪难以看到的清纯。这种简单宁静的气氛让她有些失神,但是很快地她就清醒过来。

“打扰了。”她微微地笑,说着客气的词汇,优雅迷人地完全不像刚才电话里那个莽撞尴尬的人。把酒递过去,把这场见面弄得好像非常正式,Tina吐吐舌头地接过,说道:“也不算什么打扰。只是你弄得这么正式,可完全不合待会要吃的饭呀。”

“嗯?”Bette不解地看着她,Tina只是笑,拿着红酒领着她走向饭厅。

她俩迤逦着步伐慢慢走着,经过画室的时候Bette停下了脚步。她出神地看着悬挂在那里的2*3米的巨型油画,悲伤和挣扎同时出现在她的心里。

“All The World Inside。”她看了眼左下角的画名,后面跟着简单潦草的签名:TK。她转过身去看Tina,她正不好意思地朝着自己笑,腼腆的样子让Bette有些新奇,进而有了一些想保护的欲望。

“我内心的所有。”Bette用奇异的语调重复了一遍画名,Tina点点头,知道她已经了解了她画里大部分的意思。Bette长出一口气,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有了别的情绪。两人在画的下面凝望着彼此,大片阴暗的颜色从画布四角向中间逼近,中间阳光搬的明亮颜色努力抗拒着。

“Amazing。”赶在自己将吻从冲动变成行动前,Bette打破了凝望。Tina笑笑:“不如你画展。”

“不可比。而且,如果你愿意,你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画家。”Bette的语气里有着相当的肯定。那种对艺术的激情和忠诚让她的话语有着极大的说服力,Tina毫不怀疑她的话语。

“吃饭吧。”她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又重新抬起头。柔软的声音让Bette的心都不自觉得宁静下来,她点点头,跟在Tina后面进了饭厅。

“哇哦!”这是她今天第三次惊叹了。Tina笑看她,眼里闪过调皮的得意。Bette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一眼她,走到了桌子边上。

那张桌子实在小的可怜,摆了块牛排和一些蔬菜之后,几乎就没有其他的位置了。Tina笑说请慢用,转身回去了画室。Bette坐在那里慢慢地吃着,感受着Tina的手艺,和家的气氛。

外面的画室缓缓传来了音乐声,她闭目细听,是Joni Mitchell的《Night In The City》。

捧着咖啡,Tina和Shane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相比Tina脸上的笑语盈盈,Shane则挂着大大的倦容。她的黑眼圈深的可以,看上去简直像被人揍了一拳,还是左右对称型的。

“还是没能遇到Carmen?”下巴抵在咖啡杯上,Tina弯着眉毛问道。Shane摇摇头,喝了一大口浓缩咖啡。

“Marina说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她嘶哑着嗓子说着,近三个礼拜的蹲守只换来了酒精侵蚀过的痕迹。Tina眉梢扬了起来:“没想过去找她?”

“想过,不过还是决定算了。”Shane微微低头,刘海盖住了眼睛。Tina同情地看着她,知道对于Shane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于是她换了话题:“我看了你做的那两期采访,做的相当不错,收视率也出来了,最终统计是3.6。”

“喔,是吗?”Shane不甚在意地回答。她一贯都不是什么有事业企图的人,这次会做两期节目,主要还是因为Tina的坚持。

看着她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Tina也没辙了。两人隔着桌子各想心事,一杯咖啡很快就喝完了。

“还要吗?”Shane点点Tina面前的杯子,走神走的正欢的Tina脸上浮现了一个笑容,完全没有听到Shane的话。

Shane仔细地看着她,认出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笑容。要论模样弧度,倒是和平时差不多,只是里面多了一些内容,让Shane有些看不懂。

“嘿!”她不得不叫大声了一些,Tina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什么?”

Shane翻了一个白眼,点点她手上已经空了的杯子:“还要咖啡吗?”

“嗯?不用了。”Tina摇摇头,“我这几天不想熬夜。”

“因为后天的画展?”Shane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Tina笑了,笑的有些羞涩。她的表情让一贯不爱八卦的Shane也起了兴趣:“所以,你决定参加俱乐部了?”

“我不知道。”Tina摇摇头,“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原本以为我还可以就那样看着她找到一个合适她的人呢。但是昨晚,哇哦,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说说看。”Shane鼓励地说道。

“昨晚她来我的画室了。”Tina大略讲了一些电话的内容,这让Shane差点爆笑出来。很难想象掌控一切的Bette会做出那么没有头脑的事情,听上去,就像一个刚刚陷入爱情的小男孩。

“我开始还以为会见到一个有些狼狈的她。可是当我开门之后,看到的是一个优雅、迷人的女人。她的酒红色衬衣在灯光下有些流光溢彩的感觉,解开的两个扣子让她的锁骨若隐若现,我当时唯一能找到的形容词居然是性感。”回响到昨晚的那一刻,Tina脸上的笑容绽放的更加美丽:“我把她领到了饭厅……”

“等等,饭厅?你是指她用那张小桌子吃的饭吗?”

“没错!”

“天啊!可怜的Bette。”脑补一下气质出众身材高挑的人坐在一个方圆不超过四十厘米,高度不过三十五厘米的小方桌上吃饭,Shane也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后来呢?”

“她委屈地吃完饭,出来用一种非常笃定且不容抗辩的口吻和我说,T,我要给你换张桌子。”

“啥?T?”

“没错,她就是这么叫我的。”Tina脸上的甜蜜让Shane感到由衷的高兴:“也许我该说,欢迎加入俱乐部了?”

“Shane,相信我,还没这么快。”听到这句的Tina摇摇头。Shane理解地点点头:“没错!出柜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的家人,你的工作,你的朋友。”

“不止这些。”Tina捋了捋掉下来的刘海,“我只是希望,我跨出那一步之后,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悔。Bette她,其实很脆弱。”想到Kit和她说过的话,Tina的眼睛稍微暗淡了一点,“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她可以幸福快乐。”

“她会的。”Shane用着肯定的口吻说道。

把玩着手中的邀请函,Marina的表情在台灯下显得晦暗不明。在她的指尖,白色滚金边郁金香的旁有着好看的手写体。字迹架构严谨间有有着别样的刚硬与妩媚,在这个打印横行的年代,如此好看的字迹已经不多见了。

“怎么了?”灯光那头的女子抬起头,声音有着少年的羞怯和青年的诱惑。Marina有时觉得她的声音简直像黑洞,吸引着自己前行。

“Bette的邀请函,邀请我们俩去参加她的画展。”把手中的纸张递过去,Marina嘴角有着好看的笑容,Jenny顺手接过,拆了开来。

Dear MS. Ferrer:

I know youare interested in oil painting. We have a show on Sunday night, September thetwelfth. We’d like you and your partner MS. Schecter to come.

Affectionately yours,

Elizabeth Porter

迅速读完这封信,Jenny抬眼看着Marina:“你想去吗?”

“当然。”Marina微微往后靠了些,表情愈发的看不明朗,只是声音却依旧是平静的,甚至于带点喜悦:“Bette只会给重要的人手写邀请函,而且,”她顿了顿语气,“她在里面把你称为我的伴侣。”

她把重音放在了伴侣这个词上,这让Jenny有些不解。她见惯了Marina波澜不惊的模样,如今她话语里少许的激动,让Jenny有些不适应。

“发生过什么事吗?”她歪着头,声音里开始有了疑惑。Marina有些愣,但是很快便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

“是的。”

“为我是你的伴侣吗?”Jenny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里有着少见的压迫。Marina有些恼羞成怒:“Jenny!”

“我戳到你痛处了吗?”她的声音还是平淡的,只是话里话外有着尖锐的嘲笑和讽刺。Marina猛然站起身来,两人的目光在或明或暗的光线中交了货,到了最后,以Marina的颓然坐下和Jenny的转头作为了结束。

“我先走了!”收拾起桌上散乱的稿纸,Jenny冷冷地说着。Marina并不拦她,只是冲着摇摆的门无力地骂了句Shit,然后走到柜子底下,拉出了一个大盒子。

打开已经满是灰尘的盒盖,她拿出最上面的东西。一个小小的相框里有着她和另一个女人的合影。那人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两人亲密地笑着,背后的阳光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刺眼。

把相片放到一边,她继续掏出下面的东西。许久未曾打开而积累的灰尘因为她的翻动散了出来,让她连打几个喷嚏。她把很多东西放到一边,到了最后,她拿出了一个信封。

打开封口,露出的是一张一模一样的邀请函,就连字迹,都是一样的。Marina摩挲了一下,靠近台灯,打开了它。

Dear MS. Ferrer:

I know youare interested in oil painting. We have a show on Friday night, Dec the Eighth.We’d like you and your partner MS. Wolff to come.

Affectionately yours,

Elizabeth Porter

“Wolff。”她再度念了一次这个姓氏,发现竟然口生的紧。仔细想想,她已有三年未曾念过这个单词,尽管它曾经常常出现在梦里。

把邀请函重新丢回盒子,又把其他东西一股脑地丢了进去。蹲下身的Marina准备把盒子重新塞进去,然而手不经意间带落的东西让她停下了动作。

MS. Schecter。这行挺拔的字迹让Marina停下了动作。她蹲在那里看着它,它也看着她。到了最后,她站起身,把邀请函放回桌上,然后端起箱子走到后巷,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咳着嗽,Shane推开了Planet的门。现在还只是晚上七点半,处在晚饭刚结束还夜场尚未开始的冷清时段。服务员们忙忙碌碌地清扫着卫生,替待会的活动做着准备。

走到吧台边,Marina正好回头。看着脸色惨白的Shane她有些惊讶。

“她还在休假。”Marina低沉着嗓门,声音略有些哑。Shane摇摇头,要了一杯苏打水,接着要求打包一份华夫饼:“我是来帮Jenny买晚饭的。她说她想吃华夫饼,我想来想去,只有这里的最好吃了。”伴随着咳嗽,Shane连声音都哑了许多。Marina眉毛微微地皱起:“你感冒了?”

“嗯。”平铺直叙完这个词汇,她坐在高椅上摆弄着杯子。Jenny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了,她一时也不知要和Marina说什么。

“她小说写得怎么样了?”Marina自然知道Shane的想法,于是找了一个话题。Shane停下了捣鼓,微微抬起了眉毛,青黑色的烟圈显得更深:“她把整个客厅弄得到处都是稿纸。”

听她这么说,Marina不由得笑了。Jenny有着很奇怪的习惯,每当她快要结束一部小说的时候,她会把自己的手稿弄得到处都是,然后捡回来重新整理。用她自己的话就是这样可以重新检阅一遍稿子,看看哪里有不通顺或者不够好的地方。有些时候,Marina觉得她简直溺进了自己的幻想世界,不过她对此并不反感。有人和她说过,热爱文字的人,灵魂都是漂浮不定的,她喜欢且相信这句话。

店员把华夫饼打包好,Shane淡淡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拎着袋子就走。手刚握住门把,门已经被推开了,一声风铃轻响,她定在了灯光之下。

“嗨!”进来的人惊讶之余,还是打了个招呼。风从她身后吹进来,再度刮响了风铃,也刮响了Shane的喉咙。

“阿嚏!”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Shane急忙转头。部分鼻水喷到了Carmen的肩上,她尴尬地笑笑。

“感冒了?”Carmen的眉头皱了起来。Shane乖乖地点点头,嘶哑着嗓子说着我很抱歉。

“抱歉?”这次眉头直接抬了起来。Shane指指她的肩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看着皱巴巴的纸巾,Carmen倒笑了出来。Shane的手递在中间,不知收还是放。

“我原谅你。”Carmen说着,取走她手上的纸,擦去早已风干的鼻水。Shane傻笑了笑,挠了挠头顶。

“姑娘们,不要涌在门口。”看着这两个傻乎乎站着不说话的人,Marina嘲弄道。她们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一个往里一个往外,结果撞了个满怀。这下不只Marina,连店员都笑起来了。Carmen脸涨得通红,Shane反倒反应过来,闪到了一边把路让了出来。

等到Carmen进门之后,她轻轻地说了句抱歉,又说了一句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Carmen略微低了低头,把失望甩到一边,这才走到吧台边上。

“销假?”Marina也不客套,直奔主题。Carmen点点头,略有些抱歉突然请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假。Marina只是笑,对此并不在意。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外面紧急刹车造成的摩擦声和高声怒骂同时响起,她们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门外。

“Fuck。”只是一眼,Carmen就飞奔出门。门外的马路上,Shane正喘着粗气靠在门上和人道歉。两辆车的距离不超过三厘米,刹车再踩慢一点,就是一场车祸。

“干嘛?”刚走到现场,Carmen就是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她挡在Shane病弱的身躯前,怒视着面前的男人。那男人打量了几眼她,吹了一声下流的口哨。这下让原本很抱歉的Shane怒了起来。她拉着Carmen的手腕,想把她拉到身后。在她用力之前,Marina先赶了出来,她三言两语地打发了那个男人,表情高傲冷漠。Shane感激地看着她,Marina微微一笑。

“我想,也许你今晚需要继续请假了。”指了指Shane,Marina轻笑道。Carmen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只好愣在那里。Shane难得聪明地把钥匙递给她:“抱歉,请问你能送我吗?我不想再发生车祸了。”

瞪了她一眼,Carmen只好接过车钥匙。她费力地把Shane扶上座位,看着放在一边的华夫饼,不禁笑了:“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买个华夫饼?”

“是Jenny想吃。”Shane咳嗽几声,无力地闭上眼。Carmen探了探她的额头,有着微微的温高。叹口气,她坐上驾驶座,开向Shane的家。

用钥匙打开房门,看到的是Jenny在桌前忙碌收拾手稿的背影。看着半靠在自己身上还依旧拎着华夫饼的Shane,Carmen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Shane恍若未觉,开口说道:“Jenny。”

“嘿,你回来了。”丢下手稿,Jenny欣喜地回头,看到冷冷盯着她的Carmen和一旁软弱无力的Shane,她惊讶起来:“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她病了。她感冒发烧你居然还让她去帮你买华夫饼?”把人扶到沙发上,Carmen冷嘲热讽地说道。Jenny怯生生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她病了。”

“的确,她不知道。”Shane帮着她说话。Carmen看看她,又看看Jenny,哼了一声,甩掉Shane的手臂就往外走。Shane探过身子拉住她的手腕:“别走。”

她的声音软弱且略带有一些请求,Carmen终究忍不下心,叹口气,坐回沙发上。Jenny看着她们,拿着手稿和华夫饼,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她们那天夜里-星期四夜里-又做爱,在一起躺着互相抚摸,悄悄耳语,直到日出很久。然后Selena睡了一会儿。等她醒来时已是红日高照,而且已经很热。她听见一扇门嘎嘎作响,就披衣起床。

她到厨房时Hebe已煮好咖啡,坐在桌子旁抽烟。Hebe对她笑笑。她坐过去把头埋在她脖子里,两手插进她浓厚的长发,Hebe的胳膊搂着她的腰。然后她把她转过来,让她坐在怀里,抚摸着她。……”

在纸上迅速地写着这几行字,Jenny陷进了深深的幻觉里。她仿佛正在那个农场边上,看着Robert Kincaid和Francesca Johnson絮絮着在聊天。电话突然响了,Francesca把手亲密地放在Robert的肩膀上,然后随意扯着谎话打发了邻居。

那是她和Marina在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她现在还记得那个晚上,一瓶上好的法国红酒,昏暗的灯光,尘土飞扬的马路上远远开来一辆破旧的卡车,收音机里原本放着的《Baby I’m Yours》被Caroline调成了热闹的音乐,而Francesca把无奈深深地埋在心底。

“他们大概停了二十秒钟。他就在前头,离她只有三十英尺。她还可做这件事。跳出车出跑到哈里的右门边,爬进去,抓过那背包,冷藏箱和三脚架。

自从Hebe上星期五从她身边离去后,她才意识到,不管她原来自以为对她多么一往情深,她还是大大低估了自己的感情。这看来似乎不可能,但是真的。她开始理解她她已理解的事情。”写下这行字,Jenny甩了甩已经酸疼的手臂。

“于是她跳下了车子,冒着大雨跑到了哈里的身边。Hebe正抽着一支烟,烟雾缓缓爬升,到了车顶便四散开来,如同她对Selena的思念。她想,在她以后的几十年里,她注定要以相思度日。

耸了耸肩,她把头撇向窗外,大雨还在不停地落着,砸在车顶当当作响。

等等!这不是下雨的声音,是有人在砸她的车门。她回过头,看到了已经湿透的Selena正在用力地拍着门。模糊的车玻璃让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隐约看见她已经湿透的模样。她赶紧打开车门,用力把Selena拉上来。她白色的裙子已经湿透,金色的卷发也紧贴在了头皮上。水沿着她的曲线往下流,很快座位上就滩了一片水渍。Hebe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毛巾给她擦着,然后弯下腰,想从位置下面的包里找出一件外套。Selena阻止了她,她抓着她的胳膊,凝望着她的眼睛,哆嗦着声音说带我走。

Hebe看着她,她只是坚定地点头。Hebe发动了车子,Selena侧着头看着她,她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人。后面有人在大喊大叫,她能听出那是谁的声音,然而她再也不想去理会了。

‘在一个充满混沌不清的宇宙中,这样明确的事只出现一次,不论你活几生几世,以后永不会出现。’想着这句话,Hebe带着笑容,带着她的爱人,驶离了这个小镇。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孤独下去了。Selena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她伸出手,落在她的膝盖上。”

写下最后一行字,Jenny丢了下笔。她迅速地把手稿整理在一起,然后抓着它和车钥匙走出了门。她发动汽车,朝着Planet坚定不移地开去。

到了门口,她随意地拔下钥匙。Planet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显然已经过了夜场时间。她抓着手稿推开门,在店员的窃窃私语中走进了办公室。Marina似乎刚刚算完帐,账本还在桌上摊着。看着突然闯进来的Jenny,她有些惊讶。在她问出口之前,Jenny已经把稿子丢到她的桌上,推着她的肩膀,吻了上去。

Marina先是愣住,紧接着便笑了。她回应着,左手轻扶着Jenny的后脑,右手已经落在她衬衫的扣子上。Jenny扶着她的肩膀,拉着她向一旁的沙发走去。在她的手伸向她裤子的时候,Marina阻止了她。她深深看进Jenny的眼睛:“我爱你,你要相信这点。”

Jenny呜咽着点点头,将她推到沙发上。

就在Jenny到达Planet的同时,Carmen倒了杯热水,又从抽屉深处翻出几枚药片,她端着它们走到Shane的身边。她已经躺倒在床上,额头上满是汗珠。她静静地看了一会,把东西放在旁边。

“谢谢。”听到响声的Shane勉强地睁开眼,Carmen摇摇头:“我先走了。”她说着,起身往外走去。几句话在嘴里转了半晌,最后Shane吐出的还是:“嗯,好,晚安!”

“晚安。”Carmen回过头,眼神不经意地对上了Shane的眼。她眼里的无所谓比以往淡薄许多,让人可以轻易看到眼底深处,一些小小的脆弱在那里飘荡,除那之外,是几乎看不见的渴求。这种从未见过的情绪让Carmen的心纠了起来,她变化的脸色被Shane看在眼里,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掌无力地搭在脸上,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已经被暴露出来。

“Shane……”重新关上门,Carmen走到她身边。她伸手覆盖在Shane的手背上,些微的温差让Carmen的心融化了。她希望Shane可以松手,让自己看进她内心深处,然而Shane固执的不放,原本有些温暖的空气又重新堕入了冷淡之中。

叹口气,Carmen站了起来。她不想再和Shane这样争执下去,但是她也不想放手,尤其在Shane眼中看到了火花之后。虽然很羸弱,但是她看的很清楚。知道动心的不只是自己,这让Carmen飘荡的心缓缓地落回了原处,再说一句晚安,她拉开了房门。

“后天可以陪我去参加画展吗?”聚集半天勇气的Shane在门被打开的那个瞬间终于说出了想说已久的话。她的手依旧搭在脸上,床边的灯光在她枕边照出温柔的阴影。Carmen愣在那里,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两人就这样隔着两米的空气各自安静。

深吸一口气,Carmen说话了,一个我字刚出口,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马达声,把她快要溜出的话语重新堵了回去。Shane放下了手望向窗外,一辆车飞快地穿过门口驶向另一边的黑暗。Carmen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沉默重新回到了两人中间。

“好!”过来好一会,她终于开口了。Shane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重又回复她见惯的无谓模样,只是嘴角那个温柔的笑,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情。

Carmen也笑了,她走过去,握住了Shane的手,然后缓缓倾下身子,在她的唇上落了一个吻。

把自己丢回椅子上,Bette想着自己应该怎样理解Tina突然来电为一位男士索要邀请函的事。她原本想多问两句,然而电话那头的忙碌终究还是让她没能问出口。

“唉!”她长叹一声,开始后悔自己故意不在Tina的邀请函上写下携带伴侣这样的字了,否则她现在也不用在这费心猜测,影响心情。

独坐半天,心思终究回不到工作里去,她索性丢下笔杆,沿着画廊一路游走,再次欣赏这些画作。

Thomas Mater,一个新锐的男画家,流派上偏向毕加索的解析主义,但是在颜料的泼洒和线条的变化上他显得更为大胆。他的线条扭曲,若不仔细看,几乎完全无法分辨他画的其实是一个人。那种不为世俗所接受的极为放荡的自由透过那些点线面的组合扑面而来。Bette驻足在一幅画前,那是Thomas这次展览里面唯一一幅笔法正常的,两个赤裸的男人在画布上纠缠不休,绝望和狂热同时展现着,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Tina!”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它有惊人的魔力。事实上它确实有,从她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从西班牙两人的第一次相见,不,远从法国见到那张画开始,它就具有这样的魔力。

深吸一口气,Bette继续往前走。透过转角的玻璃她看到James正在和Helena说着什么,抬腕看看手表,距离画展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想了想,Bette决定继续往前走,绕过一圈,应该可以正好压着时间走到展厅中间。她们要在那里迎接客人。Helena穿了一台灰色的套装,白色的丝绸衬衣泛着高贵的光芒。经过几周的相处Bette已经知道虽然她有着不可一世的样子和英伦绅士般的风度,但是实际上,她还和一个刚出社会的人没两样。这个认知让Bette有些想笑。

再往前走,就是这次展出的重头戏了。Thomas用了拼接的手法画了一幅巨型油画,算是一种创新之举。就文艺价值来说,Bette认为那一般般,但是Helena坚持要展出这幅画,她认为这幅画商业价值无可限量,百般劝说无果之后,Bette只能同意展出。

再走一个拐角,画框的边缘已经隐隐在望。一头金发正在那仰望着它,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Bette一时有些愣住,但是很快的,她便醒过神来。

“嗨Tom。”她走过去,盈盈笑道。Tom回过头,露出热情的笑容:“嗨Bette。”

“想提前来感受一下今晚的气氛吗?”说笑着,Bette走到他的身边。那个金发已经回过了头,Bette心里细细比较,发现她个头比Tina要略矮一些。她的笑容很狂放,是那种艺术的死忠者才会有的笑容。

“可不是吗?这是我第一次举办画展。”Tom笑说着替双方进行介绍:“Elizabeth Porter,好莱坞艺术界的伯乐;Jodi Lerner,雕塑家。”

“也是你老板之一。”听完介绍的Bette微笑着伸出手,Jodi握住用力地摇了几下。她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大,这让Bette有些哭笑不得。

不动声色地缩回手,她微笑道:“画展就要开始了,我们出去吧。”Tom点点头,三个人并肩走向展厅。Bette偷偷把手放到背后想揉搓一下被握痛的手掌,Jodi突然开口了:“我喜欢你的项链。”

“呃,多谢。”Bette一愣,对于这话不知怎么回答。Jodi好像并没注意到她的尴尬,反而比划了一阵手势,Tom替她翻译道:“我觉得这个项链的风格好像是尼泊尔的。我喜欢那里,那里带给人平静。”

听着她的说法,Bette笑了:“没错,我也喜欢那里。那里的寺庙很多,很安静。我曾经在那里看到过一个雕塑……”

“喔!雕塑!那可能是尼泊尔我唯一不喜欢的东西了。它太匠气了。”未等Bette说完,Jodi便插进话来。Bette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Jodi好像没有看到,而是继续说道:“艺术不应该被这些东西所束缚。它只能是艺术。”

听着Jodi这么说,Bette便没再开口。三人安静地走进展厅,那里已经有了一些客人。大家分散地站着各自找着自己喜欢的作品,偶尔还会有些谈论。她看到Shane正牵着一个姑娘的手站在一幅画前,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于是她转过头,想看看Tina在哪。

“嗨!”轻柔的南方口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Bette回过头,看到Tina正一脸微笑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条宝蓝色的天鹅绒长裙,金发简单地垂在那里,看上去优雅且率真。

“嗨!”一边打着招呼,她一边走向Tina,她优雅的步伐让Tina不易察觉地咽了一口口水,Bette缓缓地靠近,呼吸间隐隐带来了一些檀香的味道,她知道那是Bette的香水。

“一个人?”站定在她身边,Bette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Tina还是听出了一丝受伤和犹疑。

“是啊!你不是不准我带伴么?”她笑道。Bette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注意到了那个细节,微微的红色爬上了她的面颊。

“所以,你是没伴呢,还是没带呢?”Bette又走近了些,丝毫不顾已经超过了安全的距离。扑面的呼吸让Tina有些乱了方寸,她紊乱的呼吸让Bette有了一丝满足感,她还想在说些什么,Jodi插了进来:“Porter小姐。”

深吸一口气,Bette平稳住自己的呼吸转过了身:“什么事?”

“我想买下那幅画。”Jodi边比划着手势边说着,Bette无奈随她而去。Tina站在原地,小心地掩去内心小小的妒忌和不开心。在Jodi的眼里,她分明看到了一丝她对Bette的狂热和想法。

“她们有什么吗?”一直拉着Shane的手的Carmen躲在画前,悄悄问道。Shane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Bette和Tina正在一旁说着什么,两人距离安全动作安全,可是就是有什么东西包围她们,让别人掺和不进去。

“没,没什么。”Shane收回目光,摇摇头。在Tina做出决定之前,她可不想把她的心情大肆宣扬。

“得了吧。瞎子都看的出来Bette喜欢Christina。”Alice正巧听到她们的对话,便插了进来。Shane眉头有些微皱,Carmen则微微一笑:“好一段时间没见啦。”

“是啊!我听Marina说你回了墨西哥?”

“对。每年一度的家庭聚会。”

“看来你有一个大家庭啊。”

“可不是么?如果大家全都聚在一起,有些人我都分不出辈分。”Carmen抿嘴笑道,Shane扭过了头,眼光落在另一边的画上。

家人是她最不愿触碰的话题。

Alice注意到了这点,便转换了话题,Shane也回过了头,三人端着杯香槟在那侃侃而谈。她们各自回顾了一下大学生活,还谈到了ABC(Anything But Clothes)派对。那些疯狂的往事让三个人都大笑起来,引得旁人频频回顾。当Shane说到自己是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毕业的时候,Carmen吃了一惊。Alice一把搭住她的肩膀眉笑颜开的:“你好,校友。”

“校友?”

“我也是那里毕业的。”Alice解释着,“那的确是一个好学校。”

“没错,很自由。”又一个人加入了谈话,Shane扬了扬手:“嗨Jenny。”

“嗨Shane。”她笑着回答。长长的头发今天被她挽成了一个髻,一根古香古色的头簪斜插在上面,略有些夸张的大摆裙吸引了众人的眼球。Marina在一旁含笑不语,她喜欢这样的Jenny,随心所欲不受束缚。

“Bette呢?”问了声好,Marina向着Alice问着老友的去向。Alice扬了扬下巴,Bette还在和Tina说着话。Jodi和Tom在不远的地方和其他人聊着天,乍眼一看,今晚的主角不像是Tom倒像是Jodi。

“她完全陷进去了。”扬扬酒杯,Marina算是和Bette打了个招呼,转身向着Alice说道。Alice撇撇嘴:“可不是吗?可是她啊……”

“Alice!”Marina低声警告了一句,Alice乖乖地闭上嘴,大家又展开了新的话题。

这边的热闹落入了那边的眼中,Bette眉角都扬了起来:“她们聊得挺好的。”

“没错。”Tina干脆利落的肯定。

“看来我们对彼此的朋友都挺满意啊。”

“对艺术不也是么?”

“确实。”Bette表示同意。

她们刚刚结束了关于毕加索的交谈。作为本世纪第一个亲眼看着自己的画进入卢浮宫的艺术家,他的成就也是史无前例的。他那种不加掩饰的内心和多变的艺术手法让Tina为之惊叹,随之而来的,便是她对Tom的部分画作有所保留。尤其是那幅巨型拼贴油画,Tina觉得它只得其形而不得其髓。对她说的话Bette真想鼓掌叫好。这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尽管她从未对Tina的艺术欣赏力有所怀疑,然而可以真正和自己就某项艺术有着共同的理解,这的确让她欢欣鼓舞。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一辈子都不要离开这个女人。想到这个,她便又想起了邀请函。

“T……”她小声地唤着她的名字,Tina挑了挑眉。在心里暗自深呼吸一口,Bette缓缓问道:“今天,那份邀请函……”

“噢!那个,是Eric要的。他是电视台人事部主管,我不能不卖他这个面子。虽然,”Tina耸耸肩,“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想来参加这个画展。”

“呼……”Bette小声地松口气。她撅着嘴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Tina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种吻上去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借此来平定自己狂跳的内心。

“Bette。”Helena在那头招呼着人,Bette低下头,抱歉地向Tina一笑,Tina笑着摇摇头,Bette点点头,向Helena方向走去。她们之间无声的交流落在了朋友的眼里,她们都笑了。

“以后谁要是再说她俩只是朋友,我一定抡着我的电吉他砸死它。”Alice夸张的语气引起了众人的大笑,就连Marina也冷俊不禁起来。Shane笑着摇头不说话,Alice指着她:“你不是想成为我吉他手下第一个牺牲品吧?”Shane愕然,大伙笑得更凶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搭档——Elizabeth Porter,Bette,这位是INN电台的人事部主管EricMabius。后面这位是Joss Lynch,新锐的年轻导演。”Helena笑着给双方介绍,Bette点点头,和他俩握着手。Eric的长相中规中矩,身材也中规中矩,这让Bette放下了心头大石。

“Helena,你不要说得我们好像不认识一样好吗?”握完手的Joss笑道,Helena耸耸肩:“谁知道呢?毕竟我们也有,嗯,三年没见了。而在那之前,我们一共也才见过两面。”

“在电影编辑室里。”Joss补充道,Helena不禁笑了:“原来你还记得。”

“那是!谁让你当时踢掉电源,然后在黑暗里尖叫呢?”Joss好不留情地揭短让大家都笑了出来。大伙又交谈了两句,James走了过来,小声提醒Bette该上台演讲了。

Bette点点头,向大伙打了个招呼,又特地走到Tina旁边冲她微微一笑,这才走上演讲台。

“……众所周知,毕加索是上个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他一生不断创新,并且不断糅合众家所长,并因此产生了自己的,无可取代的风格。他会油画、陶瓷、版画甚至于还有雕刻,他让我们意识到艺术是没有界限的。而今天,Tomath Mater充分继承了他的风格,不仅如此,他还推陈出新。他将油画和版画,甚至于贴纸艺术都融合了进来,现在,让我们有请这次的主角——Tomath Mater。”在一片掌声中,Bette把话筒让给了那个板寸头的男人,走到了Tina的身边。她们对视了一眼,两人嘴角都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意,像是分享了一个秘密。

Tom很快地结束了自己的讲话,众人三两成群,各自去看画。Helena和Joss在一旁聊着,Bette和Tina则回到了朋友的身边。她们举杯祝贺Bette这次出色的展览,Bette骄傲地接受了。

“嗨!”一个陌生的意大利口音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众人转过身,然后Bette、Alice和Marina三人变了脸色。其他几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好一会,Marina才找到自己的声音:“Francesca。”

“你来这里干嘛?”走到一个角落,Marina问着这个消失已经三年之久的女人。她最后一次得知她的消息,是收到了她寄来的结婚请柬。

Francesca捋了捋她的长发,淡淡的语气:“我离婚了。”

“Francesca?”Marina少见的皱起了眉,Francesca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我离婚了。我这次回来,是来找你。”

“你不要把这说的理所当然,好像你只不过是做了一个短程的旅游而已。”Marina提高了声音。

“事实上它的确是的。Marina。我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看见的依旧是你。” Francesca深深地看着她,眼睛如同古井一般。Marina深吸一口气,回复了平常的淡定模样:“我已经有爱人了。”

“所以?”

“收回你的幻想吧。”

“我知道这不是幻想,Marina。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不是。”扬了扬手表,Francesca示意她还有事,“我现在要赶去米兰的飞机,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再细谈。”

面对她的强势,Marina有些无可奈何。是呀,过去那些年,她又奈何了Francesca几次呢?

端着酒杯,她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Francesca和Joss说了两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画廊。

目睹了这一切的朋友们静静地看着,直到Jenny第一个打破沉默:“她是谁?”

“Francesca,Marina的前任。”在Bette阻止之前,Alice先爆出了答案,“她俩本来好好的,谁知后来她消失了一段日子,然后寄了封请柬过来,邀请Marina参加她的婚礼。”

Tina听得倒吸一口凉气:“Ouch!”

“可不是吗?所以Bette,相比Marina,你运气倒是还好一些,”Alice学着老学究的模样拍了拍Bette肩,一副看上去语重心长其实颇为幸灾乐祸的样子:“最起码Kelly没给你邮寄那么一封请柬。”

“Alice!”Bette的咬牙切齿让Alice赶紧住口:“OK!OK!换话题。”Bette给了她一个白眼,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强行压下了眼底的好奇。

“说说呗!”原本以为可以松口气的Bette因为这句话再度紧张起来,Jenny好像没有看到一样,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Tina给Shane使了个眼色,希望她可以阻止室友的疑问。可是Alice好像得到了允许一样,早已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当着大庭广众的面,Bette这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脸色黑成一片。Tina轻抚着她的手臂,拉着她去了另外一边。

“我很抱歉!”Tina满带歉意地说着,Bette摇摇头:“这不关你的事。”她苦笑了一下:“是我依旧无法正常面对而已。”

Tina咬着下唇,看着她悲伤的侧脸。Bette一时也找不出话来,长叹一声,两人安静地站在那里。

“我从没和你说过这事,对吧。”过了好一会,Bette终于打破了这份沉默。Tina点点头,关切地看着她。她温柔的注视让Bette有了勇气,她开始缓缓向她叙述Kelly Wentworth,那个让她伤心的回忆。

“我们是大学室友。我认识她的时候,我刚和一个男人分手。那是个好男人,可我就是没有感觉。”想到大学的岁月,Bette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个时候的她刚刚转为艺术系,艺术史差的一塌糊涂。我那时已经是助教了,于是她说她愿意花钱请我为她补习。忘了说了,她是一个富二代。”

“我那时正好想去爱尔兰旅游,所以我接受了这份工作。每天晚上我们都待在图书管理,我为她讲解,渐渐的,除艺术史之外,还增加了其他的科目。她很喜欢眨眼,灰色的眼珠在图书馆灯光下看着美丽极了,我开始逐渐享受这份工作,还有可以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学期,几乎没怎么出去玩过,同学们都说我俩很无聊,我俩只是相视一笑,作为应对,大家都起哄说你俩在一起吧。我每次都红了脸,而她只是笑。那个期末,她拿了四门A,这个分数让整个艺术系都为之吃惊。大家吵着要她请客,她答应了,于是那个晚上我们第一次一起去了夜店。”

“我们点了龙舌兰作为开胃酒,酒精的作用加上迷幻的气氛,场面逐渐有些失控。在喝下第三杯酒之后,她附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完全听不清,于是我扭过头,结果,正好碰到她的唇。”

“我愣住了,想拉开距离,却怎么也动不了。她看着我,身子慢慢倾了过来,加深了这个吻。电光火石的双目交汇,我突然醒悟过来,我喜欢她,或者说,我爱她。”

“我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她笑了,说她爱我,她一直爱我。所以她才用这么拙劣的方式让我一直陪着她。我笑了。”

“那天晚上,我们就上了床。之后的两年我们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获得了纽黑文博物馆的实习机会,而她回去了纽约。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一到假期就变成空中飞人。我以为我们可以幸福地过一辈子,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要和我分手。我问她原因,她说爱上了一个男人,过去只不过是玩玩,说完她就走了,头也不回。”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然后在第二天飞回了费城。我一看到Kit就扑到她怀里哭泣,哭的整个飞机场都回头看我,可我一点也不在乎。Kit抱着我,柔声安慰我,载着我回家。到了家,看到熟悉的摆设,我又哭了。下班回来的父亲很惊讶我怎么会哭的那么厉害,要知道我母亲离开的时候我都没能哭成那样。Kit告诉了他缘由,他勃然大怒,把我赶了出来……”说到这里,Bette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脸上全是泪水,晕开了她的妆。

Tina心疼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会,揽住了她的腰。她左手轻抚着她浓密的卷发,小声地安慰她:“没事了Baby,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好吗?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的。”靠在她的肩膀上,Bette悲伤地说道。Tina微微震了一下,她明白了Bette的意思。她哭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过去,也是因为未来。她的爱情已经看不到出口,以Bette宁折不弯的个性,Tina完全可以想象她将来会怎么样,除非她爱上别人。

爱上别人,这四个字想起就让Tina心痛。她无法想象Bette爱上别人的模样,也承受不住。这个时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爱着Bette,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爱着。她不想失去她。

“表白吧Tina。”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话,Tina决定接受它,“我……”

“Bette,”她刚出口一个字,Marina走了过来。Bette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朋友:“还好吗?”

“不!”Marina苦笑着,“她说她离婚了。”

“所以她就想回来么?”Bette冷笑道。Marina点点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告诉她我有了恋人了,然而她说她不在乎,她一定会找回我。”

“让她滚远点吧。”Bette愤怒地说道,头上青筋都冒了起来,“她们凭什么在玩弄我们的感情之后结婚又离婚然后说我爱你。这些直女,这些没出柜的肮脏的躲藏者,她们凭什么这么做!”

没出柜三个字好像响雷一样在Tina头上炸响。看着愤怒的Bette,她悄悄地离开了原地。

不管Alice说的多么天花乱坠口沫横飞,Jenny最终还是用了无聊来评论Bette的这段初恋,Alice点头大表同意,并且大言不谗地说这绝对不是Bette Porter的风格。Shane不甚在意地听着,摆弄着Carmen手腕上的坠饰。

Tina向她们走来,脸色有些不易察觉的苍白。Shane一眼就看着了:“你还好吗?”

“嗯,可能是温度太高了。”Tina轻轻地回答。Alice不由得大笑:“在Bette身边温度永远都是那么高的。”她这句自以为幽默的一语双关只迎来了Jenny的轻笑,Shane眉头有些骤起,Tina则干笑着回应:“也许只是意料的原因。”说着,她转移了话题:“你们在聊什么呢?”

“噢!聊一些日常生活。我才知道我和Shane居然都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校友呢。”Alice兴奋地说道,Tina笑着回答:“那看来你们有挺多共同的话题啊。”

“还不错啦。”Alice咧开嘴,把话题转移到了Jenny的新书上。谈到自己的书,Jenny立刻兴奋起来,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Tina站在那里假装很有兴趣地听着,心里转着自己的心事。

说了好一会,Bette和Marina也回来了人群中。Marina揽住了Jenny的腰,笑容有些骄傲。Alice不由得起哄,Carmen和Shane看着有趣,Bette则关心地看着Tina。

“我很抱歉!”Bette轻声说道,Tina摇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没关系Bette,我理解。”Bette还想在说下去,耳朵尖的Alice已经插进话来:“你抱歉什么?”

“没什么!”Bette和Tina异口同声地回答,惹得众人一阵惊讶,接着都笑了起来。

Joss看在眼里,便笑向Helena道:“看来这次Peggy给你找的差事还不错。”Helena叹口气:“你知道我的兴趣根本不在艺术,那是我妈的热爱。”

她的咬牙切齿让Joss失声笑了起来。尽管几年没见,Helena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每次想到那个断电的夜晚Helena的尖叫,她就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她柔声说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打算?”

“先这么混着吧。”Helena叹口气,“我妈发话了,说如果这次我搞砸了,我就别想要继承权了。”

“你不是唯一的继承人么?”

“她说她宁肯留给她的藏獒!”

“……”这个答案让Joss一阵无语。Helena也意识到了冷场,便转过了话题:“最近有什么拍摄计划吗?”

“我接手了一个广告。”Joss耸耸肩,Helena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一直很想执导一部电影吗?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电影。”

“那个梦想一直还在。只是现在我需要一些磨练。”Joss低着头,足尖点了点地板。耳边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香槟色的丝绸t恤反射着优雅迷幻的光,Helena一时陷入记忆,两人相对无言。

Erci适时地插了进来,表明自己想买一幅画。Helena不得不跟着过去,目光却依旧停留在Joss身上。Joss抬头冲她一笑,让她放回了心。

夜幕悠悠的更加深沉了,不知不觉过去了几个钟头,宾客们纷纷告辞。朋友们留到了最后,向她们举杯庆祝。又聊了几句,大伙也纷纷道别。Marina紧抓着Jenny的手,看来今晚是要留宿她了;Shane和Carmen搭肩揽腰的,吊儿郎当配上青春洋溢,倒也别有一番味道;Alice脸色微红,也不知道今晚喝了几杯香槟红酒;Tina沉默的让人有些担心,惹得Bette时不时地偷看她。

“那么,再见。”强笑着告别,Tina转过了身。Bette张了几次口,最后还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再见。”

Shane在不远处看着两人道别,眼里闪过一丝光芒。Tina走到她身边,轻轻说声:“走吧!”她点点头,拉着Carmen的手上了自己的车。

一路上Tina都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Shane和Carmen轻声交谈着,把Tina送到了家。

道声谢,Tina下了车。Shane也跳了下来,这让Tina有些奇怪。

“不要相信那是Bette的初恋。”Shane快速地说着,Tina不解地看着她。Shane急的直抓头,不知道要怎么措辞。Carmen趴在车窗上看着她这幅模样,笑了出来。

“那只是错觉,不是初恋。”憋了好半天,她终于憋出了一句话。Tina先是惊讶,紧接着笑了出来,只是笑容颇有些苦:“和这个无关Shane。我不是因为这个而心情不好的。”

“呃,那么……”Shane抓抓头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问。Tina笑着拍拍她的头:“回去吧。让女士等待是不对的。”

“呃,好的。”Shane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汽车,Tina向她挥手道别。看她离开之后,扬起的嘴角渐渐垂下,最后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美国 Malibu

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Bette微笑着和买家握了握手,将他送出了画廊。三天时间,Thomas Mater的画已经全部出售殆尽,让Bette钦佩Peabody家族人脉之广的同时,对一些附庸风雅的人又不免添了一些鄙夷。

回到办公室,Helena正在那里打着电话,James一脸无奈地站在边上等着她进一步的吩咐。她撇了撇嘴,冲着James使了一个眼色。James赶紧跑出来。

“画卖完了,我出去一下。要是有事打我电话。”Bette淡淡地说着,言下之意是:最好别给我有事。James赶紧答应,转过身去,偷偷地擦掉了额头的冷汗。每天夹在两个老板中间的日子不好过啊,他自己都开始后悔只卖掉一半的画廊了。

拎包,拿钥匙,红色的高跟鞋在地板上从容地踩过,几分钟的功夫Bette就消失在了画廊门口。雷克萨斯的引擎声引起路人的关注,Bette踩着油门,一路奔向Malibu海滩而去。连续几周和Helena斗智斗勇的日子让她感到有些焦躁,而那天晚上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让她到现在都没敢联系Tina。

Tina,这个名字只是想想都让她忍不住叹气。她真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当着Tina的面说出那样的话,也难怪后来Tina不想理她。

想着叹着,她停好了车。踩着那双高跟鞋她走上了海滩,那里有不少人正坐着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有些孩子正调皮地翻着筋斗,一个小女孩的衣服倒落下去,露出了小小的肚皮。Bette不由得一笑,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再往前走,是冲浪爱好者的聚集地。远处的大浪一波接着一波,许多穿着潜水服的人在里面来往穿梭,潇洒不羁的让人心旷神怡。

Bette看的兴起,索性踢掉高跟鞋坐在岸边看了起来。她一身套装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但她全然不在乎。浪渐渐小了,冲浪的人们渐渐散去,摩托艇纷纷登场,不少人抓着绳索在摩托艇的带领下做出不少空翻动作,岸边的观众纷纷鼓掌叫好。

“Tina?”在参与的人群中,Bette看到了一头熟悉的金发。她抓着绳索,开心地笑着,金发在阳光海浪之间闪耀,闪烁非凡的光芒。她吃惊地站起来,没想到Tina竟然如此娴熟。

一个急拐弯之后,她随着摩托艇回到了岸边。将冲浪板插进沙里,她大口地喘着粗气。Bette冲动地想走过去,然而那天晚上的表情还是阻止了她。Bette隔着人群默默地看着她,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

“嗨!”喘完了气的Tina一眼就看到了她。Bette似乎天生就有光芒伴随,她总是可以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她。

“呃,嗨!”被抓到的Bette有些不好意思,绯红在面上一闪而过。她孩子般羞涩的反应让Tina不由得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套装,Tina故意说道:“来冲浪?”

“嗯?是!”不假思索的回答让Bette尴尬起来,她正思索要怎么改掉自己的答案,Tina已经把冲浪板塞进她的怀里:“那我就等着看你的表演。”

低头看看怀里的板子,又抬头看看对面微笑的温柔的脸,拒绝的话是怎么也出不了口了。Bette心里叹着气,认命地去买潜水服。Tina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抑郁了几天的不快烟消云散。

买衣换衣,Bette花了好一会的功夫才重新出现在海滩上。她的头发已经束起,展现了她精致的面庞。贴身的潜水服展露了她姣好的身材和隐隐爆发的肌肉。海滩上的大部分男人都回头去看着她,她宛若未视,步伐坚定地走向Tina,她正用手指在沙滩上画画玩。

“画的不错。”走到她身边,Bette笑道。Tina挑了挑眉:“要我帮你找个摩托艇吗?”

“呃,不用了。”Bette的脸难得的红了,她小声说道:“其实,我不会冲浪。”

“你不会?”Tina好笑地看着她,Bette缓缓摇摇头,脸红的快连肤色都遮掩不住了。Tina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一拍,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那个响声让Bette偏过了头,两人都竭力抗拒着对方的吸引力。

“走吧,我请你喝咖啡。”静默了两分钟,Bette提议道。Tina点点头,两人朝着边上的咖啡座走去。不约而同地叫了一份Cobb沙拉,两人都笑了起来,刚才的暧昧气氛一扫而空。

搅拌了一下手中的摩卡,Bette抬眼看着对面的女子,她也正看着自己,眼里是常见的温柔。Bette有时简直觉得她对自己的温柔是与众不同的,但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那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也许是那温柔给了她勇气,低沉着声音,Bette终于将这句道歉说出了口。Tina摇摇头,微笑道:“没关系的Bette,我了解。”

美国Palm Spring

凌晨五点,把打包好的东西放到门口,Tina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大伙约好今天一起去棕榈泉玩,她正等着她们来接她。

说到这次行程,还是Alice出的主意。在某天的Planet聚会上她突然提议,只看到一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她为何冒出这么个想法。

“想想,从八月画展结束后我们就是工作,Planet,工作,Planet,天啊!能想象比这更无聊的生活吗?我们还很年轻,我们……”Alice慷慨激昂地说了个开头,Bette就翻了个白眼,Tina好笑地看着她孩子气的表情,Alice立刻打断了她的演讲:“尤其是你,Bette,你简直是一个工作狂。”

“我六月才去的欧洲好吧!”Bette反驳道,Alice立刻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啊是啊!六月去的欧洲,在普罗旺斯对一幅画一见钟情,然后把Marina骗了回来。”

“画?”

“一见钟情?”

Tina和Shane同时问出了问题,Alice下巴朝着柜台方向扬了扬:“喏!就是那幅薰衣草。”说着,她还神秘地笑:“也许还不只是……”

“Al!”Bette立刻喝止了她,“我答应还不行吗?”说着,她偏过头,不敢去看Tina的表情。

“你们去不去?”眼见搞定了最难搞的一个,Alice立刻高兴起来。Shane和Carmen对视一眼,然后耸耸肩:“可以。”

“我就不去了,Jenny可以好好去玩。”Marina跟着回答。Jenny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她笑着揉了揉Jenny的头发:“目前店里还没完全上到正轨,所以……”

“那好吧。”Jenny勉强答应了。Alice把目光投向最后一人:“那你呢Tina?”

“只要我能在周五搞定Phyllis Kroll就没有问题。”抿了一口摩卡,Tina颇有些无奈。Bette立刻转头看她:“加州大学副校长?”

“是啊!你和Peabody女士的采访在全国都收到不错的回应,台里希望可以把目光转回本土,各个大学立刻成为了首选。”说到这个决策,Tina就有些无奈。不可否认国内确实涌现了许多艺术人才,但是西方艺术的起源到底还在欧洲,她还是希望可以多接触一些欧洲古老的文化。

“我可以帮你问问Peggy,她俩的关系似乎不错。”皱了皱眉,Bette说道。听到她这么说,Tina立刻挑起了眉毛:“真的?”

“是的。”

“那就麻烦你了。”Tina说着,向Alice笑道,“我也去。”

“那既然这样,我们索性租一辆大点的车,一起去好了。”不等大伙反对,Alice立刻提出了新的意见。Bette百般顽抗,最终还是输在了Alice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上。

想到那天,Tina就忍不住地笑。她正想着,门便被敲响了。她打开门,看到Bette难得休闲装扮的站在门口。一件灰色的开衫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下面一条Levis的牛仔裤和一双运动鞋,这让她平日的压迫感荡然无存。

“我来拿。”看着她手上的小件行李,Bette急忙伸出手。Alice在车里看到的,忍不住鼓个掌,Jenny张大了眼,Carmen也笑了。只有Shane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打着呵欠靠在Carmen的肩膀上。

“目标,棕榈泉,出发!”等到两人上了车,Alice举起手用力一挥,在Bette翻白眼之前踩下了油门。

车子向着东南方一路行驶,路边的风景也由水泥城市渐渐变成了绿色。太阳在遥远的天际线渐渐升起,燃亮了天边的云彩。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大伙乱七八糟地开始唱歌。先是一首耳熟能详的《U Are My Sunshine》,Alice边开车边摇头边大声唱歌,大伙直担心她会把车开到路边上去;接着Carmen献唱了一首《Tu Gitana》,边唱还边朝Shane抛着媚眼,Shane无奈地抓过她的手,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经历一个漫长的路程,Alice终于把车停在了预定的酒店旁。看着有着私人露台的酒店,Bette有些张大了嘴。她已经隐隐预感到Alice的目的,可是当知道Alice真的只要了三间房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来,抽签!抽到同一个数字的住一起。”走到公寓式的房门口,Alice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盒子,然后当着大伙的面把六张一样长款的白纸条放了进去。Bette给了她一个白眼:“抽什么签啊!T和Jenny一间,Carmen和Shane一间,你和我一间。”

“我可不要。这里除了她俩是一对,剩下的我们都是孤家寡人,看着也太刺眼了。”Alice说着,把盒子递到Bette面前,非要她先抽。看着大伙都不反对,她只要无奈地伸手进去。等摸清纸条之后,她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Tina看在眼里,好奇盒子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奥秘。

把纸条抽出来,Bette无声地对Alice说了一声Fuck,她只是笑,也不回应,把盒子递给了其他三人。她们都拿出来之后Alice才对Tina说道:“你不反对我先拿吧?”

“可以。”Tina点点头,已经猜出了Alice的想法,嘴角浮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Shane看的一清二楚,也轻轻地笑了。

“现在公布结果。”看着大家摊开的纸条,Alice逐个念道:“结果是,我和Jenny,Carmen和Shane,Bette你和Tina。”

面对结果,Bette无奈地翻个白眼。她低声问道“你不介意吧?”,Tina笑着摇摇头。

“姐妹们,赶紧把东西放好。好好休息,今晚我们还要篝火晚会呢。”Alice大笑着,拎着自己的行李推门进去了。Bette冲着她的背影狠狠瞪了几眼,这才无奈地拿起两人的行李,去了稍远一间的屋子。

从进门起,客厅的摆设就让Bette觉得特别尴尬,等到卧室以后,巨大的双人床让她越发的尴尬了,连收拾行李的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Tina坐在床上,感受了一下它的舒适,这才问道:“你习惯睡哪边?”

“呃,右边。”

“那我就睡左边好了。”Tina说着,从行李中翻出睡衣,“那么我先洗澡了。”

“嗯。好。”Bette紧张地应着,直到Tina进了浴室,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愁眉苦脸起来。这才只是开端而已,后面还有三天,她要怎么安全度过啊?

迷蒙地睁开眼,稀薄的阳光照亮了不远处的地板,玛丽莲梦露在阳光旁边抛着飞吻,墙角红色的布艺沙发给出了假日的轻松信息。

Bette眨了眨眼,白色低矮的吊顶提醒她她正在一家酒店之中,而且她的左手边有另一只手正紧贴着她。她轻轻偏过头,Tina还在睡着,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给她的睡颜平添了一丝灵动。

她的金发散乱在脑后,在灵动之余,又添了几丝调皮。她的肌肤在金色头发和红色枕头的映衬下,显得白皙而温润。顺着手臂往下,Bette瞄到了Tina的手,她的小指正和Bette的紧紧靠在一起,有着些许的凉度。

Tina的手很美,而且是那种可以震慑到自己心灵的美。若只是看,可以感受到的是线条的优美和柔和;但倘若触碰过了,便会发现在那优美和柔和下,还有着一丝坚韧和不妥协,在她画画的时候这点尤其明显。Bette很喜欢看她画画,她总觉得Tina在画画的时候,内心会有一种力量拔根而起。

静静地看着Tina的侧脸,Bette没有察觉时光正在飞快地流逝,那些稀薄的阳光已经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窗外宁静的路灯。

电话铃毫无预兆地响了,惊吓了Bette也惊醒了Tina。Bette拿起手机飞快地坐起来,小声且咬牙切齿地接通了电话:“Alice!”

“干嘛?差不多到篝火晚会了。”对面是Alice佯作无辜的声音,其他三人都在她后面看着,嘴角是忍不住的笑。

“我知道了!”Bette没好气地说着,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原位,她回过头,Tina正向着她微笑:“嗨!”

刚刚醒来还略带鼻音的慵懒引得Bette一笑,她看着她,没注意自己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温柔:“嗨!”

“看来我睡过头了。”指了指窗外的路灯,Tina略歪了歪头,Bette挑了挑眉毛:“还好!正好把那些搬东西的重活都丢给Alice去做。”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惹来了一丝轻笑,Tina假装责怪地说:“你还真够坏的。”面对她的指责,Bette只是摊了摊手。看了一眼对方,两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等笑够了,Bette拿了一件外套起了身:“我去买咖啡,你要不要?”

“嗯,我要一杯香草拿铁。”

“好的,那么待会Alice那里见?”

“好。”在Tina的余音中,Bette轻轻扣上了门。看着近在咫尺的星空,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刚才的对话家常且无聊,却让她心里荡出了阵阵波浪。迈着轻快的脚步,她向最近的一家咖啡座走去。

看到门被扣上之后,Tina悠悠地起了身。拉平了被子,她走进浴室。Bette的洗漱用品已经摆放整齐,她认真地记着那些牌子,准备回去也买来一试。

换上咖啡色吊带衣,蓝色破洞牛仔裤,Tina穿着双单鞋走向朋友们。她们已经在门口等待了好一会了,不知道Shane说了什么,她们哈哈大笑起来。Bette半靠在灯柱上,拿着两笔咖啡,表情放松且慵懒。

“哇哦Tina,你看上去可真美!”看到她款款走来的模样,Bette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Alice梦幻般的花痴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救了她心脏一条命。

“谢谢Alice,你也很美。”Tina说道,Alice大喇喇地挥挥手:“我一向都很美。”众人愕然,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Bette默默地走过去,把咖啡递到了Tina的手里。她感激地一笑,喝了一口,是正好的温度。

“好了好了,走了走了。”Alice大声说着,推着Bette往前走。Bette无可奈何地由着她,Tina趁机走到了Shane身边,Carmen识趣地走开,跑去和Jenny说话。

“那些纸条有问题吧?”又喝了一口咖啡,Tina低声问道。Shane双手插兜,点了点头。

“你们到底怎么弄的?”

“是Alice的想法。那些纸条一共是三种不同的纸做的。她让我们抽了一个晚上,就是为了让我们熟悉手感。这样无论Bette抽到什么,我们都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Shane耸耸肩,看着时不时偷偷回头的Bette,“看来效果不错。”

“谢谢你,Shane。”

“不客气。”

眼看谈完了,大伙又把位置换了回来,说着笑着,她们到了湖边。一堆篝火已经燃了起来,大伙对视一眼,快步走了上去。

在烧烤叉上串上食物,大伙各凭本事地烤着。才一会的功夫,Alice叉子上的棉花糖已经烧了起来,她尖叫一声,把叉子浸到湖里,大伙不由得哈哈大笑。Shane烤好了一串热狗,把它喂到了Carmen口边。Carmen甜蜜一笑,Bette和Tina对视一眼,又急忙将眼光转到了别处。

“嘿,嘿!来点什么节目吧,这么一直烤着很无聊的。”Alice换了一串鸡翅,边烤边说。大伙看着她,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要什么节目?”Alice歪头想了会,说道:“要么先来首歌吧。我还没听过Tina唱歌呢。”

“没准那是因为我唱的很难听呢!”眼见棒子丢过来,Tina打趣道。大伙一齐摇头表示不信,Tina笑了,把散落下来的头发扶回耳边:“既然这样,我来唱一首《The Dance》。”

听着她说,Shane从身后取出一把吉他,Carmen眼睛顿时亮了:“你居然会吉他?”

“她会的东西可多了。还有摄影,滑板,冲浪还有篮球。念大学那会不知多少男生妒忌她。”Jenny边取下食物边说,Carmen一脸期待地看着Shane,Shane腼腆地笑了。她拨了几下琴弦,Alice的眼睛亮了起来,Tina微笑地看着她,清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

……

Holding you I held everything

For a moment wasn’t I a king

But if I’d only known how the king wouldfall

Hey who’s to say you know I might havechanced it all

……

她的声音既甜且糯,软软的南方口音将这首略带哀伤的歌曲倒唱出几分俏皮的味道。Bette一直看着她,嘴角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骄傲。Alice好笑地看着,琴音刚落便抢过了话题:“我也要唱我也要唱。”

“唱什么?”

“Any Woman Of Mine。”

“有这首歌?”Shane诧异了,Bette凉凉地说道:“就是那首Any Man Of Mine。”Shane这才恍然大悟,剩下的人全都笑得直不起腰来。Alice瞪了她们一眼,开始唱起来:

Any woman of mine better be proud of me

Even when I’m ugly he still better love me

And I can be late for a date that’s fine

But he better be on time

Any woman of mine’ll say it fits just right

When last year’s dress is just a little tootight

And anything I do or say better be okay

磕磕绊绊地唱完整首歌,Alice喘了一口粗气。Bette打趣道:“没把舌头给咬了吧?”Alice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再说我就让你唱甩葱歌信不?”

“甩葱歌?”众人面面相觑,Bette脸上红成一片,声音都弱了几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Alice得意一笑,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Jenny眼睛扑闪扑闪地问道:“发生过什么事吗?”Bette瞪了她一眼。Alice拉着她的手:“想听?”

Jenny猛点头。Alice一拍手:“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我们玩个游戏吧。”

“别说真心话大冒险,我可不想最后裸奔回去。”Bette一听就想翻白眼,Alice抢在她前面翻了出来:“谁说要玩这个!”

“那你想玩什么?”

“I Never。”

“噢,拜托!这又不是在大学。”Shane投了反对票,Alice顿时泄了气,气氛一时间有些冷了。Jenny看着大家,怯生生地说道:“要不,大家讲讲出柜的故事?”

“这个好!”Alice打了个响指,大家有好奇的有不屑的,只有Tina淡淡地笑着在那喝啤酒。Alice拍了一下自己:“嗨!我怎么就忘记这里还有一个直女呢?”

“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直女。”听到这么说,Tina忍不住反驳道。大伙的眼光顿时聚焦在她身上,Bette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Shane露出了一个微笑。Alice看了一眼Bette,反问道:“那难道你是意大利面女孩?”

“意大利面?”Tina不明所以,Shane咳嗽一声,解释道:“下了水就弯了。”Tina顿时了然,点点头,口气略有些讽刺:“噢!又是一个标签。”

“听起来你似乎并不喜欢它。”

“我的确不喜欢。老实说,我不明白为什么生活里总有人会喜欢给别人上标签。拿直女和蕾丝来说吧,重要的是她爱的是谁,而不是那个谁的性别、年龄、工作、资产。如果爱的是异性,那就是直的,如果是同性,那就是弯的。”

“所以,你根本就是一个双性恋嘛!”Alice下了结论,Tina翻了个白眼,决定放弃解释。Bette偷偷地瞪了Alice一眼,Alice无辜地耸耸肩:“说吧,谁要先来说自己出柜的故事。”

“我的你已经替我宣传过了,就不说了。”Bette没好气地说着,站起身来,“我去拿点东西。”

“喔,Bette,你不是想逃跑吧?”Alice嘲讽地问道,Bette站定脚步,半隐半现的挺拔身躯在湖边别有一番骄傲:“那是你的专利Alice。”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Alice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打开了一瓶新的啤酒:“说吧,谁先?”

“不如就从你开始?”Carmen环顾了一下,Alice点点头:“好吧!其实啊,我出柜的对象,就是Bette Porter!!”

“噗!”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喷出了口中的啤酒,不敢置信地看着Alice,她无辜地摆摆手:“那是不可能的。”

“去你的。”Shane忍不住爆了粗口,Alice朝她抛了个媚眼:“Carmen,你家女人说要Fuck我。”Carmen已经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拿手指指着她。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我是在我大学时候出柜的。那个时候,我和我当时的男朋友组了一个乐队叫‘黄油’。我们定期到酒吧出演,然后有一天我们的贝斯手跑了。我们不得不临时招募一个新的贝斯手。”Alice边喝着啤酒边讲述她和她的初恋的故事,她的声音有着难得的正经,大伙都默默听着,没有打断。

“总之,我和她相处两个月之后,她把我甩了。然后她就开始在TLGB中打转,我则在毕业后来了洛杉矶。”耸耸肩,Alice示意她的故事结束,“你呢Shane?”

“我?”Shane指了指自己,笑了:“我是一个孤儿。”

“Ouch!”出乎意料的答案让Alice抱歉地笑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Shane耸耸肩,示意无所谓。Carmen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关切地看着她。Bette重新回到了人群中,递给了Tina一件外套:“晚上湖边有些冷。”

“谢谢。”Tina感激地接过,披在了身上。

“我,嗯,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十一岁那年,院里来了一个新的小女孩。她有一头美丽的长发。我拿着我当时最喜欢的玩具去找她玩,她在玩玩具的同时,也偷走了我的心。”Shane淡淡地几句话说完,反握住了Carmen的手,两人依偎在了一起。

“我和Shane差不多,只是偷走我心的那个,是我的老师。”打开一瓶啤酒,Carmen拂去落下的长发,“我高中毕业之后就直接进了酒吧工作。那个酒吧很有名,叫SHE。”

“我就是那里出道的。”Alice插口道,Carmen点点头,“有天晚上,我在做最后的清扫工作,一个短发女人走了进来,她和我的老板在说话。她的声音有些特别,像是英伦口音,她说她叫Dylan。”

“哇哦!Dylan。”Alice吹了声口哨,“我认识她,很有个性的一个女人。”

“没错!我对她一见钟情,但是她有男朋友。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放心地在SHE吧工作。她很喜欢我,闲暇时间经常教我打碟。我慢慢就爱上了她。然后有一天,我告诉她了。”说到这里,Carmen觉得肩膀微微地有些紧,她低下头,看着Shane略有些收缩的眼孔,她笑了,“她吓的直接辞职不做了。以后我再也没碰到过她。”

“悲伤的故事。”Bette举起酒瓶,和Carmen碰了碰。大伙把眼光落在了Jenny身上,Jenny把酒瓶放回地上,指着Shane道:“她就是我出柜对象。”

“开玩笑的吧?”大伙都不相信,倒是Shane点了点头:“没错。”

“你俩?”

“没错。不过她虽然是我出柜对象,却不是我恋爱对象。我俩是大学室友,那个时候我在写小说,想体验一下蕾丝的感情,于是就……”Jenny掩去了后半截,意味深长地一笑,这才继续说道,“结果后来我发现其实我爱女人,于是我就出柜了。”

“等等。我记得你们说过你们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Alice突然想到什么,插口道。两人点了点头,不解地看着她。“如果Shane你是孤儿院长大的,你是怎么进去的?”

“嗯,Tina在街上捡到了我,然后把我送去大学。”Shane耸耸肩,Tina笑道:“那也要你够努力才可以。”

“有这样的机会,谁会不努力呀!”Shane笑着,向她举起酒瓶,“我一直没提过,是因为我知道你觉得不需要。不过我还是想说,谢谢!”

“不客气!”

“敬Tina!”Carmen举起酒瓶大声说道,大伙一齐举起了酒瓶:“敬Tina!”

咕嘟咕嘟喝完那瓶酒,众人对视一眼,都笑开了。她们开始东倒西歪地躺下,各自聊着天。不知什么时候Tina躺进了Bette怀里,正枕在她的手臂上。她们都静静的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Fuck!”远处传来了一声怒骂,声音有些耳熟。Bette正昏昏沉沉地想着,Alice已经跳了起来往那边走去。

暗自抱怨这事来的真不是时候,Bette坐了起来。大伙都跟了过去,看着Alice正在另一堆篝火旁和人争论什么,眼看都要打起来了。

“干嘛?”Bette冲了上去,把Alice保护到了身后。那个女人轻蔑地看了她一眼,Alice轻轻捅了捅Bette背,让她看脚下。

“Dana?”Bette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Dana的衣服已经解开了一些,正瑟缩地看着那个高大的女人。Alice环抱住她,Bette只觉得心里冒出一股火气,她猛地拽住那人的手臂往后一扭,那女人痛的叫了起来,Bette依旧没有放手。

“以后别惹我的朋友。”看着Alice冲自己点点头示意没事之后,Bette放开了手臂。众人都怒瞪那人一眼,扶着Dana往回走去。一路上Alice在不停地问,Dana也简要地做了回答。

原来一个月之前她和Lara分手了,分手之后恰逢圣地亚哥有个比赛,她便过来参赛,也便认识了刚才那个叫Tonya的赛事组织者。比赛结束之后Tonya说有个棕榈泉的旅行问她有没有兴趣,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Dana便答应了,结果喝的东倒西歪的情况下,她差点被Tonya用强。

“我明天会去找赛事方投诉这件事。”听完整个过程的Bette表示道,Dana感激地看着她。Alice问着她的房间在哪,准备送她过去。Dana小声说道她和Tonya一个房间,这让Alice顿时扶额。

“我陪你们过去吧,顺便再去要个房间。”Bette果断地说道,“T你先回去休息,我晚点回来。”

“好的。”Tina乖巧地点点头,Shane暗自笑了一下,牵着Carmen的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Jenny左右看看,Alice正一脸焦躁,Dana满面绯红,Bette有着隐隐的怒气,Tina已经走向自己的房间,她只好独自回房,打电话回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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